曼盛遠用責怪的目光指責了下沈夢星，然後接著沈夢星的話往下說：“無論男孩女孩我都喜歡，其實我更想有個女兒，這樣繡兒就有伴了。”

    “父親，母親。”曼娘知道曼盛遠顧忌自己的情緒，所以才這麼說，其實他們內心比誰都想要男孩，而曼娘因為前世的記憶，知道曼母這一胎是個男孩，有點淘氣，但很喜歡黏著她，軟軟糯糯的跟在她身後叫著姐姐。

    那個時候，曼娘認為曼天瑞的出現奪走了父母對自己的注意力，所以對弟弟很不待見，無論怎麼冷眼對待，曼天瑞都是以赤誠之心對待自己。

    他會扯著曲兒的裙角問她姐姐呢，會趴在樹上用自制的小彈弓打來往的下人，會在學堂上課的時候嘲笑別的小孩笨，會扯管家女兒的小辮，卻唯獨在她面前乖巧可愛的惹人心疼。

    後來有一次，她與父親閒聊，聽父親說自己出嫁的時候天瑞哭了。

    哭著問父親：“是不是因為我太淘氣了，姐姐不喜歡，所以纔要離開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，我很乖了，在姐姐面前我從來都是乖的，為何姐姐還是不喜歡我。”

    曼娘聽完這話不知道是什麼感覺，虧欠和愧疚鋪天蓋地的襲來，等她回想起來再想與天瑞親近的時候，天瑞已經懂事了，已經過了那個黏人的年紀。

    他似乎也懂了姐姐不喜歡自己的原因，便收起了那些獨屬於少年人的撒嬌和軟糯，在她刻意忽視和疏離的時候，他已經悄無聲息的堅強起來，收斂了情緒，有了一份不同於同齡人的鎮靜和成熟。

    那個時候，曼娘再後悔也來不及了，錯過了就是錯過了。

    在他親近自己的時候，她選擇了疏遠，等她再想回去的時候，他已經主動的、十分懂事的保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，不讓她尷尬，默不作聲的收下了她所有的敵意和漠視，然後用自以為最好的方式保護她，讓他安心。

    這邊是他自以為能為她做的，最好的事。

    可他會錯了曼孃的意思。

    能重來一次，曼娘會盡力彌補遺憾，把前世種種過錯一一矯正過來。

    這個弟弟，她一定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對待了。

    “我希望能有個弟弟，這樣，日後女兒若是不在了，他能代我保護你們。”

    “也能，保護我。”

    曼娘一字一句，認真無比，聽得二人同時怔住，卻見曼娘眼裏一片赤誠，並未有任何的不甘和委屈，這話，分明是發自內心的。

    她曾傷害了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，辜負了一顆赤誠無比的心，後悔不已。

    如今能重來，她一定不會再重蹈覆轍了。

    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孩，卻能在二房對她惡言相向時撿起地上的棍子護在她身邊，無所畏懼，聲音軟糯：“從今天開始，姐姐有我保護。”

    那時，曼娘聽了這話心裏務必觸動，心想，你能保護我到什麼時候呢？

    她不知道，一個想法在小孩的心裏深深紮根，從那一刻開始，曼天瑞就決定要承擔起保護姐姐的責任，一直到死。

    後來，他也確實做到了。

    在死之前，他都保護著她。

    曼娘又一次從夢中驚醒，環抱雙膝，頭埋在懷裏，壓抑著的哭聲傳了出來。

    對不起，對不起我現在纔想起來。

    對不起，天瑞，我的弟弟。

    那天，她醒來是在柱子上被綁著，又因為後來的經歷太過悲慘，所以幾乎忘了昏迷之前的事，忘得死死的。

    剛纔那場夢，讓她想起了曼天瑞的死。

    曼娘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來抓她的軍隊，跑進了一個死衚衕裡，被抓了出去，那群人近乎粗暴的拖著她。

    當時曼家已經被控制住，曼天瑞不知道是從哪裏出來的，應該是以前經常跑出去玩兒的那個狗洞，然後手裏拿著爹爹給他雕刻的桃木劍，義無反顧的衝向了抓住姐姐的壞人。

    看到曼天瑞，曼娘拼了命的掙扎，嘴被堵著，讓他快跑的話全部沒有說出來。

    那群人嫌她折騰的太厲害，直接將她砸暈了過去。

    失去意識之前，曼娘看到一把長劍砍斷了曼天瑞的‘寶劍’，戳穿了他小小的身子，鮮血灑了一地。

    小孩倒在地上，眼睛還望著姐姐的方向，眼淚流了出來，他無聲道：“對不起姐姐。”

    曼天瑞才七歲啊，死在荒無人煙的小衚衕裡，曼家人又全部被抓了，誰給他收屍？

    這些曼娘都不知道，她把他的死給忘了。

    該說對不起的，從來都不是曼天瑞，而是她。

    是她這個冷血無情的姐姐。

    她把他的真心踩在腳底不屑一顧，哪怕是對他笑一下也好啊。

    念念不忘，沒有迴響。

    曼娘覺得自己真該死，居然那樣對待曼天瑞。

    就連他的死，也是自己害得。

    他才七歲啊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第幾次感謝上天寬厚，能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，能讓她回到七年前，一切都還未真正開始的時候。

    她一定，會好好的彌補過去的錯。

    這一世，換姐姐來保護你，姐姐會讓你平平安安的成長。

    那些事情，卻有往事越千年的感覺，曼娘越是想，越是不寒而慄。

    就在此刻，曲兒進來了，探頭探腦的看了看曼娘。

    “鬼鬼祟祟做什麼呢？”曼娘起身，睨視了一下曲兒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夫人剛剛傳話，說晚上吃了飯要您去一趟，單獨的見面。”曲兒嘆口氣，言有盡而意無窮，其實，曼娘是明白的，孃親要叮嚀自己什麼。

    這多年來，孃親的老生常談，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故態復萌一次，現如今，爹爹回來了，孃親懷孕了，一切的生活都步入了正規渠道，說起來，也是孃親的碎碎念要粉墨登場的時候了。

    其實，能給人嘮叨未嘗就是壞事情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曼娘點點頭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”曲兒嘆口氣，“您莫要讓夫人生氣，夫人說什麼呢，知道的，您就回答回答，不知道的呢，您就一問搖頭三不知，喜歡聽的呢，您就聽進去，這要是不喜歡聽的呢，您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左耳進右耳出。”曼娘嘿嘿一笑，曲兒驚訝的聳立起一邊眉。“呀，小姐，您怎麼知道奴婢要說什麼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