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星子母親的病情，比江歲晚想象中的還要嚴重。

    因為常年營養不良，她的胃已經處於萎縮狀態，喪失了最基本的消化功能。

    現在就算是給她補有營養的東西也沒用，她的胃承受不住，也吸收不了。

    寒星子的母親可以說是瘦骨如柴，躺在病床上，就像是一具骨架上面崩了一層皮，眼窩深陷，看起來十分嚇人。

    “江姑娘，我娘她……”

    寒星子其實挺明白自己母親的身體的，可是他就是不甘心眼睜睜看著母親沒了卻無能為力，他盡力試試，看看自己能不能力挽狂瀾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我是不是大限將至了？”

    寒星子的母親還清醒著，不過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，說話軟綿綿的，不湊近去聽，你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。

    “寒夫人，你先休息。”

    有些事情，江歲晚想單獨和寒星子說。

    兩人來到院子裡，江歲晚也不隱瞞，開門見山的就把他母親的情況直接告訴了他。

    聽完之後，寒星子陷入了沉默之中。

    見狀，江歲晚拍了拍他的肩膀，開口道：“現在就算是想給她補身體，也補不回來的，重度營養不良，加上經常食不果腹，導致她的胃縮小得只有剛出生嬰兒那麼大。”

    “而且她的胃功能已經全部喪失，現在就算是給她大補，她也吸收不了營養，不是我不救她，而是她的身體藥石無醫，給她開什麼補身體的藥都沒用，她的胃，救不回來了。”

    別的病她可能還會想到一點辦法，可是胃病這個，她就真的沒辦法了。

    對方的胃都快縮沒了，年輕個十幾歲，她的胃還有活力的時候，她說不一定還能想想辦法，但是現在，真的是無能為力。

    沉默許久，寒星子對江歲晚行了一個禮，道：“不管怎麼說，還是要謝謝江姑娘。”

    這麼多年了，因為沒有錢，他求醫處處碰壁，這才讓母親的病情一拖再拖。

    若是他能夠早點遇上江歲晚，那是不是一切都會有所改變？

    “你這是做什麼，我沒有救到你母親，擔不起你這樣的禮。”

    她是真心想幫助寒星子的，可惜，這件事她真的無能為力。

    “你是這幾十年來，唯一願意對我們伸出援手的，不管我娘能不能治好，你對我們來說，都有天大的恩情。”

    “從小，我就沒有見過父親，娘也對父親的事情絕口不提，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，村裏人都叫我野種，村裏的大人也都看不起我娘，覺得她是個不正經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江歲晚能想象到寒星子母子二人這些年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的。

    在古代，一個女人沒有丈夫，沒有成親卻帶著一個兒子，肯定會被人嘲諷，被人唾棄，這樣的人，肯定不受待見，甚至會收到別人的欺負。

    “你恨她嗎？”

    沒有能力養好他，卻有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，讓他受苦受累，受盡旁人白眼，寒星子就算是恨自己的母親，江歲晚也是能夠理解的。

    “小時候恨過。”

    沒當他被別的小孩子欺負，被別人嘲笑是沒有爹的野孩子時，他都會恨母親，恨她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受苦受累。

    “懂事了之後，就只有心疼了，總覺得娘其實可以過得好一點，是她沒捨得拋棄我。”

    “幫我記事以來，我最聽得多的就是娘說‘不餓’，家裏窮，她一個女人又做不了什麼，我們的日子過得十分拮据，加上經常被人欺負，時常會吃了上頓沒下頓。”

    能活到這麼大，寒星子都不知道是不是幸運，原本他以為，他們早就會被餓死了。

    “母親一直有很好的保護我，所以我一直在想，等我長大了，我也要保護她，讓她再也不用吃苦了。”

    可是他沒有想到，他還沒有長大，母親就等不及了。

    寒星子的痛苦，江歲晚沒辦法感同身受，她只能拍了拍寒星子的肩膀，安慰的話說不出口。

    寒星子現在只是想要個可以傾訴的物件，而不是想要一個只會說漂亮話的看客。

    江歲晚覺得，寒星子的母親是真的非常愛他，哪怕已經過得揭不開鍋了，她還是把寒星子教的很好，讓他學識淵博，成人成才。

    不過這麼一想，江歲晚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。

    以寒星子他們的拮据程度，是不可能找教書先生的，所以寒星子的文采，必然是來自他的母親。

    一個學識淵博的女人，絕對不會是普普通通的女人。

    若是普通女人，兒子吃飽就夠了，哪裏還會理會兒子懂不懂學問。

    “星子，你的學識，都是你母親傳授的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其實，我母親原本是大家閨秀，因為家道中落，所以才變得落魄起來，她以前長得很美，可是才短短几年時間，爲了我，她就急劇的衰老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江歲晚覺得可能不僅僅是家道中落的緣故。

    不過這是別人的私事，她也不想追問太多。

    兩人坐在院子裡的臺階上面，寒星子說著他的過往，江歲晚一邊聽，一邊時不時開口問兩句，不會打擾到寒星子敘述，也不會讓寒星子覺得自己沒有聽他說話。

    和她在一起相處，真的讓寒星子覺得非常的舒服。

    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之後，寒星子就像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擔一樣，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。

    他轉頭看著江歲晚，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江姑娘，真的太謝謝你了，我長這麼大，還是第一次願意有人聽我說這些廢話。”

    江歲晚的態度，真的讓他覺得很開心，讓他有一種自己被人關注的感覺。

    “你還是個孩子，你若是不介意，叫我姐姐就好了，我原本也就是個孤兒，沒什麼親人，你就當我弟弟好了。”

    交談下來之後，她發現自己就更加喜歡寒星子了。

    “姐姐。”

    這聲“姐姐”一出口，寒星子眼眶都紅了。

    “真好，以後我會保護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，我娘……”

    知道他想問什麼，江歲晚主動解釋，“三五天吧，好好珍惜。”

    江歲晚拍了拍寒星子的肩膀，轉身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