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此開始，宮中就傳出了鬧鬼的傳聞。

    先是有小宮女在冷宮看到有人影飄動，又是有侍衛半夜聽到了嗚嗚歌聲。

    沈玄九雖然下令所有人都不得議論齊貴妃的事情，可如此詭異的事情，眾人怎麼可能全然閉口不言呢？

    深夜，我坐在窗邊看著月亮，沈玄九一身酒氣地推開了房門。

    看到我好好地呆在房間裡，他像是鬆了口氣，攬過我的肩膀就要親下來。

    我微微錯開臉，小聲埋怨：“酒味，難聞。”

    沈玄九怔了怔，隨即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喜歡平日裏端莊冷清的你衝我撒嬌的樣子。”

    我勾了勾唇，眼底卻沒有笑意。

    沈玄九吐出一口氣，和我並排坐了下來。

    “沒事的婉兒，這世界上沒有鬼的。”

    我覺得有些好笑：“陛下似乎忘了，我就是個死了十年的死鬼。”

    沈玄九一頓，眼中多了幾分恐慌。

    “也對，我也不過是個寄宿在這身子裡的孤魂罷了。”

    我一驚，正要追問，這人卻一驚倒頭睡了過去。

    孤魂……

    一股莫名的恐慌注入了我的心頭。

    我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，一股濃烈的恨意涌上心頭。

    若是在這裏直接掐死他……

    我的指尖碰到他的脖頸，又猛地縮了回來。

    不……還不是時候……

    翌日他再次醒來時，又變回了那個冷漠無情的君王。

    我沒有提昨晚的事情，伺候著他穿了衣服，目送他離去。

    他站起身，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，看著我鄭重開口：“婉兒，放心，到今天為止就結束了。”

    我不敢去想他指的是什麼，但直覺告訴我，這宮裏一分也不能多呆了。

    在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間，我便換了身輕便的衣服，獨自潛入了冷宮。

    趙曦正縮在角落裏，見我來了，臉上露出些許笑容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來了……”

    我來不及解釋，拿出從沈玄九身上偷偷摸來的鑰匙，就準備給她開鎖。

    “你別出聲，我帶你離開這裏。”

    可還沒等我開啟那沉重的鎖鏈，背後就傳來一陣幽幽的低沉聲音。

    “婉兒，別費勁了。”

    我身子一頓，緩緩回過頭。

    那個男人正立在門口，臉上冷漠得可怕。

    沈玄九沒有流露出一絲悲傷或者難過，只是平靜地走過來，蹲下身，指尖細細描繪著我原本的那張臉。

    “朕也很喜歡你這個模樣，畢竟是朕親手塑造的。”

    我抬起頭，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
    “那陛下又為何……要親手毀了它呢？”

    沈玄九笑了笑，透出一抹苦澀。

    “如果當初他媽的我寫小說時知道自己會因為猝死穿到這個皇帝身上，我肯定不把你寫死的。”

    我並沒有聽懂他話語的意思，只能蹙眉看著他。

    沈玄九卻像是崩潰了一般，喋喋不休地吐露著：“什麼狗屁天道，我來了又告訴我想活命就得按照劇情來，明明我纔是作者，我才應該是這個世界的神！”

    他狠狠甩開趙曦，又轉向我，雙目泛着我從未看過的邪虐。

    “婉兒，你能理解我的吧？如果不殺了你，不滅了蘇家，我就要死了！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死，我好不容易體驗了一把當皇帝的癮，怎麼能就這樣去死！”

    “婉兒，我一穿過來看到你在賞花會獻舞的第一眼就愛上了你了，我今天把這個傢伙處理掉，你忘了這一切，就作為璽貴人跟我在一起，好不好？“

    賞花會。

    我閉了閉眼，怪不得，那之後我便覺得他變了許多。

    原來，我的九郎早就不在了。

    我後退一步，背脊抵在冰冷的石磚牆上。

    “我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，但只能說，自從你滅了蘇家滿門的那一刻，就該知道，復活我是你做出的最錯的決定。不管如何，我都會給九郎和蘇家報仇！”

    沈玄九愣了愣，隨即大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笑著笑著，他臉上的神色又扭曲了幾分。

    “好好好，既然這樣，我也……沒辦法留著你了。”

    他口中呢喃著什麼“劇情崩壞”什麼“天道”，握著匕首一步步向我走來。

    我退無可退，眼看著便要被他刺死。

    可就在這時，原本癱坐在地上的趙曦突然彈了起來，用單薄的身子狠狠將沈玄九撞了個趔趄。

    噹啷。

    沈玄九的匕首落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他似乎被激怒了，狠狠一腳，便將本就只剩一口氣的趙曦、或者說是我的身體踢在了牆上。

    趙曦腦袋一歪就昏死過去。

    沈玄九滿意地笑了笑，墨色的眸子泛着陰暗的寒芒。

    “現在，你的身體已經徹底廢了，你回不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正打算彎腰撿起匕首，臉上的笑容卻突然停滯住了。

    沈玄九驚恐地抬頭看向地窖的角落，失聲尖叫起來。

    “齊長樂！你是自殺的，可別來找我！”

    他憤怒地揮動拳頭，一拳朝著那個方向砸了過去，換來的卻只有滿手的鮮血淋漓。

    我看向空無一物的角落，眼角滑過一抹恨意。

    還好，我放在他點心裏的那些迷香散起效了。

    小桂子沒說錯，我最近是沒有以前那般美豔了。

    畢竟那些金銀首飾和胭脂水粉已經被我四處打點用光了，再清水出芙蓉的一張臉，沒有東西襯托，也難免清湯掛麪的。

    是我讓太監在香上動了手腳，又偷偷往沈玄九的袍子上摸了磷粉。

    沈玄九本身就是個知道玄學威力的人，配合着我做鬼時跟著太醫院學來的迷香散，他瘋掉也是早晚的事。

    我解開綁著趙曦的鎖鏈，趁他癱坐在地的時候套到了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沈玄九似乎有一瞬間的清醒，他怒目而視地看著我，高聲叫囂：“蘇婉兒！若是殺了我換魂術便失效了！到時候你也得死！”

    我笑了笑，用匕首捅入了他的心臟。

    他還真是天真，一個做了十年鬼的人，又有什麼好怕死的呢？

    看著他漸漸斷氣，我也覺得一陣目眩，身子逐漸冰冷。

    我努力抬起頭，看見回到自己身體裡的趙曦一臉驚慌地扶起我。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，您……”

    我搖搖頭，笑著囑咐她照顧好我弟弟。

    反正怎麼也不會有人想到，一國之君會死在這樣一個陰暗潮溼的冷宮地窖之中，她是安全的。

    意識漸漸沉了下去，我只覺得身子越來越輕，彷彿再一次被抽離了身體。

    恍惚間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燈會的夜晚，跟家人走散的我站在人來人往的橋上，一眼便望見了那個眉目英氣的華服少年。

    他眉眼彎彎，衝我伸出了手。

    我釋然地笑了笑，牽住了那修長的指尖。

    或許，這便是於我而言，最好的結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