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什麼意思？”

    馮庸有些震驚的望著陳安，他本以為一切已經山窮水盡，如今看陳安的意思，似乎他手中還掌握著其他證據，只是這怎麼可能，所有目擊者不是都已經被楊潛龍派人殺了嗎？

    “我們還有最後一個人證，只要有他在，明日必定能給楊潛龍頂罪！”

    陳安的回答斬釘截鐵，可任由馮庸再怎麼問他，卻都一個字都不肯透露了，只說明日一切自會見分曉。

    感受到陳安的堅定，以及骨子裏所散發出的濃濃的自信，馮庸忽然有些羨慕，他自己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如此衝勁了，許是兢兢業業半生，到頭來只能當一個小小縣丞的緣故，亦或者是在親眼見證了這世間的種種苦難與黑暗之後。

    總之馮庸早已習慣將自己封閉起來，有意把自己打造成一個貪生怕死，詭計多端的老狐狸。

    可誰還記得，當年的馮庸也曾有過理想有過抱負，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，現實逐漸磨平了他的稜角而已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來此的目的根本不是爲了幫我，這個案子的水這麼深，你為何要如此不顧一切的摻和進來，哪怕最終可能把自己也給搭進去？”

    馮庸就這樣死死的盯著陳安，他渴望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。

    不再是插科打諢，也不是違心之語，而是陳安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。

    陳安的確感受到了馮庸的深意，只見他沉吟片刻後，認真的答道：“我想，大概是爲了公平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能會覺得我可笑，在這個世界尋求公平，根本就是天方夜譚。無論何年何月，何時何地，只要有人族存在的世界，就永遠不會存在真正的公平。”

    “有錢有勢之人註定要比普通人獲得更多，他們甚至可以輕易決定一個普通人的生死，好像天香樓中那位老鴇，或者...趙紅妝。”

    “古往今來，沒人能與之作對，任何膽敢螳臂當車之輩，都將被這架轟轟的馬車碾的粉碎對嗎？”

    馮庸沒有作答，但他的表情已經給出答案，陳安說的是事實，也是古往今來，顛撲不破的真理！

    朱門酒肉臭，路有凍死骨，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，嘴裏滿是仁義道德，實際上則是滿肚子男盜女娼，他們只會在意自己家中的錢財多不多，糧倉滿不滿。

    卻從來不會在乎為他們拼死拼活的積攢下這些錢財，續滿這些糧倉的芸芸眾生活的好不好。

    “我的一個朋友曾經跟我說過...”陳安深吸一口氣，這一刻的雙眼分外明亮，猶如夜空之中最燦爛的星辰，讓人看上一眼便從此難以忘懷：“他說這世間之事，從來如此，便對嗎？”

    陳安轉頭看向馮庸。

    “即便這個世界上真的不存在所謂的公平，但我還是要去追尋，我不想再看到無辜之人被上位者凌虐，然後還被反過來嘲笑他們只是一隻不自量力的螻蟻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再看到趙紅妝臨死前那絕望的雙眸，她好像在質問我，僅僅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，為什麼這麼難。”

    “這條路很難很難，難到我完全見不到任何光亮，只能摸索著不斷前行，但我還是要繼續走下去，哪怕再難再險，我也將砥礪前行！”

    “若前方沒有炬火，那從此以後，我就是炬火，照亮後來者前行的光亮。”

    “若前方本沒有路，我願為後來者蹚出一條路來，送他們直達彼岸！”

    “雖千萬人...吾往矣！”

    恍惚間，馮庸眼前的陳安，似乎正在緩緩發生變化，他是那樣消瘦，但此刻的身影卻無比高大，高到頂天立地，傲世蒼穹！

    這個世界上，此前從未出現過猶如陳安這般，將天下蒼生放在眼中的修士，每個人都只是在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蠅營狗苟，每個人也都只是在爲了成為人上人而努力奮鬥。

    只是從未有人真的探究過，那些最終真的努力成為人上人的存在，最後又做了什麼？

    他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，重新奴役那些妄圖從底層爬起來的人罷了。

    一切好似變了，實際上一切都沒變！

    或許陳安也並非真的無私，或許他的努力與拼搏，同樣也有屬於自己的私心，但就憑他膽敢爲了那苦海之中浮浮沉沉的芸芸眾生說上一句話，便遠超其他所有人！

    有生之年第一次的，馮庸被狠狠的感動了。

    此時的他再看向陳安，只覺面前這個年輕人，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。

    “雖千萬人吾往矣，看來你很明白自己將要面對什麼，前路之上又將有著怎樣的阻礙。我沒有你的勇氣，更沒有你的能力，我甚至無法在未來給到你任何幫助。”

    “但相信我，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完成自己的理想，給這個世界帶來一絲光亮。”

    “我相信以你如此堅定的性格，斷然不會在未來迷失，只是你要小心，將來但凡你有萬一的可能真的做到這亙古未有之事，萬萬不可叫那些隱藏了自己的目的而待在你身邊的人，竊取了最終的成果。”

    “切記切記！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次日清晨，蔭柳縣萬寧商會分部。

    一位年輕人睡眼惺忪的伸了一個懶腰，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，走出自己的房間。此人相貌十分英俊，身材挺拔，丰神俊朗，只是眉宇間帶著幾分淡淡的邪氣，眼神也略有幾分陰鷙。

    此人便是楊潛龍。

    楊潛龍如今纔剛剛起身，離開自己的房間後卻又躺在庭院中一個葡萄架下面的躺椅上。

    身邊有年輕貌美的侍女小心翼翼的為他剝葡萄，然後再親自送入口中。

    他顯然早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，整個人連動都不用動，眼睛也不必睜開，就有人伺候著做任何事。

    這大概是楊潛龍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，他可以不用去處理商會的事情，或者修行，只是靜靜的躺在葡萄架下享受自己的人生。一般這種時候，絕對沒有任何人膽敢來打擾他。

    可今日卻似乎發生了意外。

    “少東家，縣衙那邊，要傳喚您去衙門參加審訊...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正享受生活的楊潛龍聞聽此言，有些不可置信的睜開雙眼，在他眼前的，正是馮庸親筆所寫的手令。

    “還以為這個馮庸是個聰明人，沒想到竟也如此不自量力，他莫不是真以為我會聽從他的命令去什麼縣衙參加審訊吧，他以為他是誰，刑部尚書？”

    滿臉不屑的咕噥一句，楊潛龍在躺椅上翻了個身，很快便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跟陳安一開始的預料一樣，果然沒有理會馮庸的傳喚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