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期將近，這日阮家那邊來人，說是老夫人想見楚紫楠一面，請她過去一敘。

    楚紫楠向太醫院請了一天假，乘坐馬車來到國公府，楊氏親自出來相迎，麵露憂愁道：“老夫人最近情況不太好，氣色很差，你千萬有個心理準備。”

    “太醫沒來看過嗎？”楚紫楠雖然跟老夫人並不像與從前的太后那樣親近，但到底還是彼此的至親，自然多關心一些。

    楊氏嘆道：“看過了，但都說已病入膏肓，怕撐不了多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們早該來跟我說的。”楚紫楠不由地加快了步伐。

    “老夫人不讓，說是她清楚自己的狀況，知道你來了也無能為力，所以不想去攪擾你。”楊氏說著話，眼眶就紅了。

    兩人趕到老夫人的院子裡，快步進了臥房，來到內室。

    老夫人靠在床頭，與坐在床邊的阮姝說話。

    “表姐你來了？祖母剛剛還唸叨你呢，快到我這兒來坐。”阮姝起身將位置讓出來，站到一旁。

    楚紫楠含著笑坐過去，要給老夫人診脈時，被老夫人將手握住。

    “不必勞神了，我自己的身體，自己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外祖母何須如此悲觀，只要好好休養，按時吃藥，會好起來的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嘴角牽出一點笑，輕拍著她的手背說：“你總是能寬慰人，怪不得姝兒老愛跟你親近呢。”

    上次見她，還是年初的時候，過來拜年，那時她的氣色還不錯，頭上的白髮只隱約得見，幾個月過去，雙頰凹陷得厲害，臉色暗黃，面上毫無血色，頭髮幾乎全白了。

    楚紫楠看著，禁不住心頭髮酸。

    這會兒說話的工夫，她趁老夫人不注意，已給她把了一下脈，脈象極其虛弱，確實很不容樂觀。

    “姝兒，你和你娘先去歇歇吧，我與你表姐單獨說說話。”老夫人吩咐道。

    阮姝和楊氏只得先行離開，留下她們兩人在室內。

    老夫人望著楚紫楠，笑得欣慰，“再有幾天，你就要出嫁了，本來外祖母要親自去的，但如今這個狀況，已是下不了床了，實在對你不住。”

    “您養好身體要緊。”楚紫楠微哽，不禁紅了眼眶。

    “定王各方面都出眾，待你又好，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，你嫁給他，我很放心，相信你娘在天上看著，也高興著呢。”老夫人越說，就越是思念早早過世了的女兒，眼淚奪眶而出。

    楚紫楠取出手帕，給她擦淚，輕聲勸道：“快別哭了，娘在天有靈，一定也希望您好好保重身體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深吸了口氣，苦笑道：“人老了老了，就是矯情，你大喜之日將近，是該高興，我還哭成這樣。”

    說著，捂著嘴輕咳。

    “您是想起我娘了，思女心切。”楚紫楠起身給她倒了溫水來，給她潤喉。

    喘了好一陣子，老夫人才堪堪平復了氣息，而後愈發緊握住她的手，說：“這身體行將就木，我是活不長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外祖母……”

    “紫楠你聽我說，你如今有了歸宿，外祖母也就不必再為你操心，阮家也在往上坡路走，亦是無需憂心，泓兒心性頑強，哪怕身處逆境，也能自己撐過去，只是唯獨姝兒，我實在放心不下。”

    聽到這裏，楚紫楠總算明白，老夫人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麼。

    “表妹已許伏家，那位伏公子據說也是很不錯的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搖搖頭：“伏公子再好，也終究是伏家人，能有多疼她？況且我聽說，伏夫人不是個好相與的，只怕將來姝兒免不了要受委屈。”

    楚紫楠倒是沒去了解伏家其他人，並不知她說的這些。

    隨即，聽得老夫人又說：“我希望，日後你能多幫襯著些，別讓姝兒走了你孃的老路。”

    阮姝是下嫁，當年阮氏也是下嫁，她想到女兒的悽慘下場，不能不擔心悲劇重演。

    “您放心，只要表妹有求，我必定不會袖手旁觀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，我也就安心多了。”老夫人要的就是她這句話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。

    楚紫楠心下暗暗嘆氣，其實她能幫得上的地方很有限，阮姝的日子終究要她自己過。

    八月十五這日，定王大婚，一大早京城便從一陣吹吹打打中甦醒。

    天還沒亮，楚紫楠被紅月和另外兩個丫鬟從床上拉起來，洗漱穿衣，梳妝打扮。

    忙了一個早上，好容易吃點東西，客人們便涌了過來。

    主要是阮姝和蘇敏，還有鄭醫女等太醫院的一眾同僚，全部擠在她這方小宅子裡，有說有笑，她這裏從來也沒這麼熱鬧過。

    “楚姑娘，以後我們就要喊你一聲王妃了，地位直線降在你後面，你可別仗著身份高欺負人呀。”一個小醫女笑嘻嘻地打趣道。

    鄭醫女含笑說：“你這麼沒規矩，楚姑娘做了王妃，頭一件事就是收拾你。”

    一個醫侍嬉皮笑臉地說：“就是，楚姑娘向來平易近人，從不擺架子的，就算做了王妃，也還跟從前一樣。”

    楚紫楠小心翼翼地抿了口茶，哼道：“那可不一定，以後你們都給我夾著尾巴做人，別得罪了我，否則我就拿王妃的身份壓死你們！”

    屋裏歡笑聲一片，屋外卻鑼鼓喧天，有人喊道，迎親的隊伍到了。

    “快把喜帕蓋上。”紅月熟練地給楚紫楠補了一下妝，把屋裏的人都趕出去，將喜帕給蓋上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吉時到了，咱們走吧。”

    楚紫楠不知怎的，忽然竟有些緊張，緩了緩，點頭應聲。

    在紅月和丫鬟的攙扶下，楚紫楠出了臥房，走過院子，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踏出小宅的大門。

    行至浩浩蕩蕩的隊伍前，緩步走向喜轎，紅月低聲提醒：“當心，別撞到了頭。”

    楚紫楠便矮下身子，慢慢地進轎，坐定後，長長地撥出一口氣。

    聽得紅月笑問：“姑娘是在緊張嗎？”

    “我沒有。”楚紫楠不承認，可掌心卻出了微微的薄汗。

    隨著一聲“起轎”撥出，鑼鼓再次敲起，隊伍從小宅出發，緩緩往定王府而去。

    楚紫楠坐在轎子裡閉目養神了一會兒，實在靜坐不下去，便將喜帕掀起來一點，呼吸從窗縫裏飄進來的新鮮空氣。

    她真的要嫁給沈遲了，一切顯得那麼真實，又那麼不真實。

    回想起幾年前剛到這個時空的時候，她還是個遭人嫌棄的小胖妞，現在雖不能說事業有成，徹底翻身，但好歹也算小小地翻了個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