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知道蘇貴妃是來為沈遲說情的，在她開口之前就先說了話。

    “你不必多言，之前定王屢屢僭越，朕都忍了，可是這次他竟然敢私自徵糧，那下回呢，是不是就敢私自徵兵了？真是膽大包天！朕倘若再不嚴辦，還有何君主威嚴？”

    蘇貴妃也清楚，這次事觸碰到皇帝底線了，會比較難辦，因此早有心理準備。

    “皇上，定王徵糧，是爲了避免前線將士捱餓，以防叛軍趁機反攻，初衷是好的，這一點，他在送上來的奏摺當中，應該解釋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什麼解釋？這分明是狡辯！”皇帝眼裏看到的只有自己天威受損，哪裏看得見前線的困難？

    “據臣妾所知，朝廷的糧草到現在都沒送到嚴州，如果不是就地徵糧，將士們早餓肚子了，還拿什麼打仗？皇上就是不體諒定王，也要體諒體諒前線士卒啊！”

    蘇貴妃一直覺得皇帝是個不講道理的人，底下臣子凡是順他意的他喜歡，不順他意的，他便要除掉，不考慮其品德與才能，其他的就更不考慮了，從來如此。

    以前她尚且可以裝作不在意，但這次他居然要降罪於一個帶病在前線平叛的人，且這人還是她的外甥，她實在沒法袖手旁觀。

    皇帝冷哼：“朕體諒他？那誰來體諒朕？朕要是不治他的罪，如何向滿朝文武交代？”

    “臣妾沒猜錯的話，那些上書彈劾定王的大臣，都是與周家有來往，太子一派的吧？上次這些人就跳出來過，皇上難道忘了嗎？”

    蘇貴妃壓制著對皇帝的諸多不滿，儘量以平靜的口吻說話。

    “他們的目的還是那麼簡單，就是想推周家人去替換定王，收割他的功勞，皇上要是不信的話，明日上朝大可以問問，他們舉薦哪位將軍前去擔任新主帥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不想定王坐大，難道就要看著周家繼續膨脹嗎？定王和周家，到底哪個張狂，更需要提防？”

    皇帝這人還有個很大的毛病，那就是想法容易被帶偏。

    就如此刻，本來他都下定決心要換掉沈遲了，但因為蘇貴妃提到周家，這份決心，便又很快動搖起來。

    他可是忌憚周家忌憚十幾年了，真要比的話，那自然定王的威脅遠遠比不上週家。

    “行了，不需要你教朕怎麼做事，先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蘇貴妃聽他平緩下來的語氣便知道，他是把自己方纔的話聽進去了。

    火候已然到這兒，不宜再多嘴，遂順從地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來到殿外，望著外面陰沉的天，長長地嘆了口氣，昀兒下落不明，至今不知所蹤，現在遲兒又出事，這兩兄弟真是沒一個讓她省心的！

    回到宮裏，太監來報說：“娘娘，您不在的時候，阮家小姐來求見過，問您有沒有三殿下的訊息，卑職不知道怎麼回答，就先打發她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自從沈昀失蹤的謠言傳開後，阮姝就經常來打聽他的訊息，蘇貴妃也只能每次都說一些安慰的話，因為她也沒有兒子的訊息。

    “以後她再來，本宮不在的話，就跟她說，三皇子吉人天相，肯定會平安無事，叫她不要擔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太監悄悄地退了出去，寢殿歸於沉寂，蘇貴妃呆呆地坐著，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次日的朝堂上，皇帝果然做出要撤掉定王的樣子，詢問底下的大臣們，有無合適的人選舉薦。

    少部分人仍然是勸他三思，說中途換帥，於戰事不利云云，而很大一部分人選擇了沉默。

    剩下還有一小部分，則要麼舉薦周家兩兄弟，要麼就舉薦周大將軍昔日的部下。

    “周家兩位將軍，都有其父當年的風采，軍事才能過人，又幾次上過戰場，領兵作戰，頗有經驗，微臣認為，他們其中任何一個都足以擔當此大任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除去軍事能力外，他們還能親自上陣殺敵，鼓舞三軍士氣，比起定王雙腿不能行走，可要強多了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皇帝冷笑道：“你們所說的軍事才能與作戰經驗，就是指之前幾次帶兵去剿了幾窩土匪的事？”

    這話的嘲諷之意再強烈不過，那兩個大臣尷尬得低下了頭去。

    一位大臣說：“臣以為，吳將軍更為合適，畢竟在北方戍邊多年，論帶兵打仗的經驗就是定王也比不上。”

    另一位道：“他只是在北方戍邊，對南邊一點也不熟悉，魏將軍曾是嚴州的守將，在那裏駐軍數年，論起經驗，還真沒人比得上他。”

    接著又有幾個附和與反駁的，說著說著還吵了起來。

    皇帝仔細看了看，這幾個大臣都是之前上書彈劾過定王的。

    果真如貴妃所言，他們早就跟周家勾連！

    “行了，都別爭了，此事朕再做思量，退朝吧！”

    說罷，直接起身，頭也不回地出了金鑾大殿。

    儘管他不願意相信，但還是不得不承認，這滿朝文武確實沒有一個能頂替沈遲的。

    算了，先忍過這一次，待之後平定了晉王叛亂，再算總賬也不遲！

    皇帝最終還是打消了撤換主帥的念頭，不過他心裏這口氣終究要找個宣洩口出一出，於是便寫了一份幾千字的信罵沈遲。

    沈遲收到信後，只是看了開頭幾百個字，就把信給燒了，怒火中燒。

    “有這工夫不如多看幾份奏摺，真是閒得他！”

    “人家心裏有氣，還不準發泄發泄了？”楚紫楠戲謔地笑道，“不過，光是罵人的話就能寫幾千字，厲害了。”

    沈遲真是無語到家，“估摸著他這次沒處置我，是想等著平定了叛亂之後再找我算賬。”

    楚紫楠微微頷首：“皇上小心眼愛記仇，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的，何況這次確實是有所僭越，你還是早作防備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所做的一切皆是為大局著想，問心無愧，沒什麼可畏懼的。”沈遲暫時沒有閒心去管這件事。

    不多時，趙強進來稟報：“王爺，監視賀蘭楓的人回來說，就在昨天半夜，賀蘭楓翻牆溜出去過，在離這不遠的一條暗巷裡見過一個人。”

    沈遲思索著問：“可有聽見他們聊什麼？”

    趙強答道：“沒有，因為擔心被發現，所以咱們的人沒敢靠得太近。”

    “聽不聽見都無所謂，大半夜鬼鬼祟祟地溜出去，肯定跟徐州那邊有關。”楚紫楠一直就懷疑賀蘭楓那小子有問題，猜測是晉王派來的。

    現在自己的猜想被證實，頗有些自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