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輕宛冷汗直流，喃喃道：“匪寇向來窮兇極惡，若是他們……他們……”

    她嚅囁唇瓣，後頭的話不敢說下去。

    其他人都白了臉色，哪裏不知雲輕宛的意思。

    閨閣女子無端失蹤，本就有礙清譽。府中為此，也多半是尋相熟者私下找人。

    如今得知雲知渺是被匪寇擄去，更為惴惴難安。

    匪寇豈是善類，若是求財倒也罷了，雲知渺生得貌美，若他們另生歹念……雲國公不敢再細想，立時囑咐管家去準備金銀銀票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大哭，將那封信來回地看，好似從中看見女兒被鞭打虐待，泣血被逼寫信的樣子。

    雲愉安抹著眼淚，哽咽道：“娘，你別哭了，二姐……二姐會沒事的。你瞧，她還寫詩誇風景好呢，應當……應當沒有太受苦。”

    雲輕宛被他一提醒，才注意到信中有一首詩。

    逐字看去後，驚聲道：“不對，這分明是藏字詩！”

    -

    西山寨中，匪徒們一個個坐得端正，雙眼放光盯著雲知渺。

    雲知渺和淮竹如同食堂放飯的大媽，面無表情端菜上桌，

    裴川坐在主位手肘撐膝，身披毛色油亮的虎皮坎肩，下巴微微抬起。

    “都是些什麼？”

    “野蒜苗炒燻肉，薺菜豬肉餃，涼拌雨菌子，野菜烤餅，絲瓜苦菜湯。”

    熱騰騰的菜冒著白氣，匪徒們聽了一耳朵菜名，腹中更是飢餓難耐，眼巴巴看向裴川。

    裴川將筷子遞給雲知渺，側首道：“你先每樣嘗一口。”

    “秋山大哥全程看著，裴寨主還擔心我下毒不成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接過筷子，每樣夾了一筷子吃完，聳肩道：“可以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甚好。”

    裴川滿意一笑，抬手下令：“開動吧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匪徒們爭先恐後開始夾菜。

    孔秋山監工的時候早就被燻肉的香氣饞得心癢癢，當即直奔那盤野蒜苗炒燻肉。

    燻肉蒸熟後與辛香配料猛火爆炒，肉片晶瑩油亮，嚼在口中勁道鹹香，獨有一種薰炙香氣。

    他塞了滿滿一口，一邊吃一邊點頭。

    江虎左手拿著烤餅，右手舀著熱湯，不住誇讚：“這餅好，又薄又脆！”

    匪徒們吃得熱鬧，筷子夾得眼花繚亂，一個黑胖匪徒更是一口塞兩個餃子，口齒含糊地和身邊人說話。

    餃子餡加以肥瘦相間的豬肉末，多一分肥則膩，多一分瘦則柴，薺菜清爽解膩，蘸上醋醬更顯餡汁豐沛，層次豐富。

    裴川慢條斯理地吃著，狹長雙眼微微眯起，好似山間曬太陽的野豹子。

    他望著坐在一旁揉搓腳踝的雲知渺，目光從纖細的踝間掃過，突兀的紅痕破壞了美感。

    許是因為心情愉悅，他難得發了善心，讓孔秋山替雲知渺主僕卸去腳銬。

    他道：“今日便不關著你們了，寨中都是我的人，諒你們也跑不了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心中一動，面上不露聲色，彎著眼睛笑得乖巧。

    “裴寨主放心吧，我們絕對不會跑的。此處風景秀美，寨中的弟兄都和顏悅色，我們多待幾日也使得。”

    裴川統領山寨這麼久，頭一回聽人質說，多住幾日也行。

    他的嘴角明顯抽了抽，但只是須臾就調整好狀態，深深看了雲知渺一眼。

    飯桌上熱鬧非凡，匪徒們一個個吃得滿面春風，若不是裴川在，他們甚至恨不得去地窖搬幾壇酒，好快活一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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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雲知渺腦海裏響起絡繹不絕的提示音，好似煙花一樣炸開。

    她看出來了，這些匪徒是真沒吃過什麼好吃的。

    這一波積分血賺。

    午飯後，她與淮竹又被重新帶回了木牢，孔秋山將牢房門用鐵鏈鎖上時，傳達了裴川要讓她繼續負責晚飯的意願。

    只是這個意願，多少帶著一些命令意味。

    “雲姑娘，夕食得多做一些，照著中午的量翻一倍！”孔秋山道，“飯也要多蒸一鍋！”

    他也沒想到，寨子裡這些兄弟這麼能吃。

    從前他們內部輪流負責伙食的時候，明明不是這樣的。

    淮竹忍不住開口，顫巍巍的嗓音裏帶著怒氣：“你們太欺負人了，把小姐當廚娘了嗎，堂堂公府千金，豈是你們可以隨意使喚！”

    淮竹的膽子明顯比昨日剛進寨子時要大了一些，但面對高大健碩的孔秋山，到底還是有些發憷。

    孔秋山卻古怪地看淮竹一眼：“公府的小姐怎麼了，這兒是西山寨啊。”

    言下之意便是，你們現在是人質，能不能有點直覺。

    淮竹一噎，惱得咬緊了唇。

    雲知渺倒是半點不生氣，反而笑吟吟道：“使得使得，夕食給你們做魚如何，天寒地凍，吃烤魚最好了。將魚烤得酥脆，再添進配菜小火慢煮，配菜吸飽湯汁極是入味。”

    她稍稍一形容，孔秋山便已不自覺口中分泌唾液。

    他連連點頭：“這個好，就吃這個，待會兒我就讓人下山去抓魚。”

    “記得抓鯉魚。”她忽然提醒著。

    “這有什麼講究不成？”

    “鯉魚肉鮮，更為味美，多抓一些還能做糖醋鯉魚。”

    孔秋山恍然大悟，高興地去安排了。

    待他一走，雲知渺臉上人畜無害的笑便收斂了。

    “淮竹，咱們好好睡一覺吧，準備實行planB。”

    淮竹懵懵然：“小姐，什麼是planB？”

    -

    西蒙山山下。

    戍營的兵士們隱在石巖天然遮蔽下，整齊待命。

    馬背上，少年望向巍峨高山。

    他鬆開緊握的手掌，手心中躺著一隻珠花，淡黃色的臘梅花成簇綻放，栩栩如生。

    正是先前他送給雲知渺的。

    這隻珠花便是在上山的路邊發現。

    現下幾乎可以確定，人就在西蒙山。

    陸時棠深邃眉眼中帶著壓抑的戾氣，伸手抵著唇吹響一聲長哨，抬起頭時下巴與脖頸形成優美弧線。

    很快，碧空之中便有了響應，一隻烏黑的鷹隼盤桓扇翅，逐漸降落，而後穩穩落在他舉起的右臂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