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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 人與人的緣分

    陸時棠到公府走一趟,既不爲了找麻煩,也不為寒暄,沒坐多久之後,居然還提出想和雲愉安切磋棋藝。

    雲國公夫妻一頭霧水,但見對方一副認真的樣子,只好讓人領著他們去雲愉安住的地方。

    一路上,雲愉安被鬆犁扶著走,臀上火辣辣疼。他心說自己會下個屁的棋,有什麼能切磋的,但礙於自己剛被抽了一頓,不敢再放肆挑釁,只好一路悶不吭聲。

    雲愉安一路都在想,姓陸的小子到底打什麼主意,難道是因為今天推了他,想要報復回來,又覺得自己不會武功,贏起來沒意思,所以換文路來打壓自己。

    他暗中嘻嘻笑,那陸時棠可想錯了,自己文路也不行,贏起來一樣沒意思。

    只是到了院裏,他再轉頭,哪兒還有陸時棠的影子。

    清籬苑內,連日被雨水催打的金桂樹又開始綻苞。這是大約是今年最後一簇桂花,過了這段時日冬寒來席,桂枝收條便要到來年纔有芬芳。

    雲知渺坐在亭子裡,將石桌上的一碟蜜橘往前推:“吃嗎?”

    陸時棠搖搖頭,也不說話,就只是看她,漆色的眼眸裡藏一汪星辰,明亮至極。

    她右手托腮,左手無聊的在石桌上畫圈,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。

    陸時棠聲音柔得像月光,側頭看著她:“幾月不見,姐姐好像和我生分了。”

    “沒有啊,我還在生你的氣,所以不是很想和你說話。”雲知渺唸叨著,“一聲不吭就走了,連話也沒留一句,忒讓人生氣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我沒有不告而別,只是……當時。”他話音頓了頓,復而又笑起來,“不說這個了,姐姐呢,怎麼會來上陽都,聽春雨村的人說,你去了北邊,我以為……”

    “這件事說來話長。”雲知渺垂了垂眸。

    她把自己和國公府的關係簡單說了一遍,語氣平淡無波,但陸時棠的神色卻不太平淡,眉頭蹙在一起,直到她說到李二鐵被國公夫人私下了結性命,他蹙著的眉才稍稍鬆開,眸中隱有未完全消散的戾氣。

    “總之大概就是這麼回事,一切也都過去了。”她託著下巴笑道,“阿爹阿孃待我很好,輕宛姐姐很好相處,阿弟雖然跳脫,但有時也挺可愛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呢,侯府可還待得習慣,你阿孃待你還好嗎?”

    陸時棠很淺地笑了一下,眼尾若有若無地垂著,給人一種無辜脆弱之感。

    “她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……”雲知渺微愣。

    陸時棠拿起桌上一顆橘子,指節分明的手,利落剝開蜜橘外衣。

    “也沒有什麼,那是她自己選的,她會高興的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聽著這頗有些奇怪的話,一時間有些不知說什麼好,哪有人會自己選擇死亡,還高興的呢。

    抬眸看他,他神色如常,甚至提及薛音兒時一絲一毫波動也沒有,好像只是在說一個無關的路人。

    少年剝橘子的動作很快,片刻時間,蜜桔的果肉就被完完整整撥下來。

    那如白玉的修長手指拿著一瓣橘遞到她唇邊。

    她愣了一下,用手接過慢慢放入口中。

    他含笑問:“是甜的嗎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雲知渺點點頭,明白他是不願意再談薛音兒的事,轉開她的注意力罷了。

    他聞言,將汁水豐沛的橘子全部遞給她,眼神乾淨澄澈。

    雲知渺嘆口氣,欲言又止間,還是安慰道:“陸時棠,雖然我不知道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姐姐怎麼不叫我阿時了。”他忽然問。

    “啊?”雲知渺再次被他岔開話題,也有些暈暈乎乎。

    而陸時棠只是彎唇看她。

    “好,阿時。”雲知渺無奈道,“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你,反正……人活一世,和身邊的人或事大概都有既定的緣分,往後的路還很長。你……別難過啦。”

    少年人靜靜地望她,笑意溫和。

    有什麼可難過呢。

    他其實早已經明白,這世上大多數人之間的緣分,都如蜉蝣朝生暮死一樣,十分短暫。

    薛音兒也好,陸允桓也好,早就不抱期待的東西,失與不失並無任何分別。

    他只盼和她的緣分,不是短如雨露,而像涓涓河流長行不息。

    -

    那天晚上陸時棠並沒有說很多,甚至是刻意避開了有關侯府的話題。

    雲知渺事後讓曉兒出去打聽一番,才弄全了定遠侯府那些事的來龍去脈。

    曉兒坐在跟前和她唏噓長嘆著:“陸小公子真是太可憐了,以前在春雨村的時候,我就聽孫大娘說那個薛音兒老是虐待他,沒想到回了上陽都,他還差點被薛音兒燒死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在篩選淮竹青竹早晨剛摘的桂花,聞言手上動作慢下來。

    “聽說那一夜火燒得很大,陸小公子養了好多天才醒的,沒過幾天就被定遠侯送到戍營裡去了。”

    曉兒端起一疊糕點,抓一個咬下一口,兩頰鼓鼓囊囊地嚼動。

    “這定遠侯也是挺奇怪的,我打聽的時候,人家都說以前從來不知道定遠侯還有個小兒子,是長子陸成均病逝以後,陸小公子才突然出現在眾人視線裡。”

    曉兒吃到一半,又嘆氣:“他們說陸小公子是運氣好,熬死了兄長,所以纔有資格當小侯爺,好多人表面上沒說什麼,背地裏都喊他外室子小野種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拾起幾瓣桂花,在指間捻弄。

    原來這中間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。

    他一貫都把心思藏得很深,想來心裏也是難過的,畢竟生而為人,又怎會完全不期盼父母親情。

    只可惜定遠侯和薛音兒一個自私自利,另一個更加自私自利。

    “小姐,你在想什麼,桂花快被你搓爛了。”曉兒忍不住提醒。

    雲知渺方纔回神看向手中,淡淡花汁暈開,桂花的香氣染滿了指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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