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然呢。”雲愉安嘆氣，“我的小青小花都是死在她手上，此女可怕至極，萬不可招惹。”

    “怪道雲兄總說你這個姐姐粗鄙，如此行徑……哪裏是大家閨秀所為。”柳淳生嘖聲搖頭。

    方意滿啪地甩開摺扇，額前的一綹發被風捲起：“要我說，女子就該是孱孱弱柳，溫柔小意。譬如宋家大小姐，秀外慧中文靜賢淑，乃上陽都貴女楷模是也。”

    “方兄所言極是，不過彈琴撥曲品茶茗香的貴女多見，辣手催鴨的貴女卻是聞所未聞。”柳淳生嘿嘿一笑，湊近低語著，“雲兄，我有點兒好奇，你帶我們去見識見識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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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清籬苑小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，雲知渺正站在爐窖前，拿著特製的長叉輕戳鴨子表面。鴨子被長叉前段輕輕一戳，外焦裡嫩的表面立刻冒出油光，油水順著鴨子焦色的表皮滴落，滴在炭火中不斷激起滋滋聲。

    旁邊的鉤子上還掛著另一隻，青竹鈴竹和芸竹正輪流緩慢搖動爐窖裡的活杆，以保證鴨子時刻受熱均勻。爐子下方炭火充足，紅彤彤的火光照得幾人都汗流浹背，青竹卯足了勁搖動活杆，嗅著面前不斷飄出的油香，忍不住輕咽幾口口水。

    “這隻可以了，那隻還得等會兒。”雲知渺檢查著兩隻烤鴨的熟度與品相，滿意地點點頭。

    此際，曉兒和淮竹也正好回來，一進小廚房就險些被香得走不動道，雲知渺囑咐著兩人將新帶回來的鴨子放血拔毛，自己則將那隻烤好的鴨子從爐裡取出來。

    剛出爐的烤鴨色澤油亮，形狀被肚裏的果塊橙皮完全撐開，呈流暢的弧度。而表皮在烤制前，就刷過用麥芽糖白醋白酒按比例調變的脆皮糖水，熟透後內裡的肥脂都被烤化，透出琥珀一樣的顏色。

    青竹忍住垂涎衝動，望向雲知渺的表情都帶著崇拜：“小姐太厲害了，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鴨子吃，聞著就知味道一定很好。”

    淮竹也誇：“那是，咱們小姐這樣聰慧能幹又體恤婢女的好主子，打著燈籠也找不著。”

    連日來的相處下，她們都熟悉了雲知渺的脾性，剛伺候前兩日戰戰兢兢的模樣再是瞧不見。日日被美食投喂得嘴都刁了，再吃大廚房的飯食總覺沒滋沒味，每每雲知渺下廚，就個個如饞貓兒似的殷勤得很。

    “奴婢在府中有個交好的小姊妹，昨日還羨慕奴婢能在清籬苑當差呢，她在三少爺院子裡當差，日日愁得頭髮都要掉好些。”

    幾人一唱一和，將雲知渺誇得天上有地上無，惹得雲知渺忍不住笑。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，再誇鴨子都要涼了，去瞧瞧荷葉餅蒸熟了沒有。”

    芸竹連忙去看蒸屜，纖手掀開竹編的蒸屜蓋，熱霧涌動。她用筷子輕輕一戳，便知道是熟了。

    那陣陣熱霧往前飄，飄出窗子，模糊地籠罩在窗外，熱霧散去後，三個腦袋呈豎排疊疊樂一樣伸出來。

    “雲兄，好香啊。”方意滿面露陶醉。

    “雲兄，我有點餓了。”柳淳生閉眼深嗅，“問問你姐，能分咱們點吃嗎……”

    芸竹正要取出荷葉餅，被窗外伸出來的三個頭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——啊！”

    眾人聞聲一齊轉過目光。

    雲愉安三人本來是躲在窗外，準備看雲知渺怎麼殺鴨子的，怎料被小廚房裏的香味勾得脖子越伸越長，冷不丁就被發現了。

    “三……三少爺……”芸竹看清了人臉，方纔被嚇的情緒才散去，輕輕拍撫胸口，“您這是……”

    紈絝三人組戰術性咳嗽，暗中相互用胳膊肘杵來杵去，被廚房裏的姑娘們用疑惑目光齊齊看著，都尷尬地眼神飄忽。

    “雲兄，你說話呀……這是你家……”方意滿若無其事地低頭看腳尖，聲音壓得極低。

    雲愉安嫌棄地瞪一眼方意滿，方纔明明就是他站在最前頭，一個勁往前湊，三人暴露他是罪魁禍首。

    “阿弟這是又給我送野味來了？”雲知渺笑吟吟的說。

    雖然是笑模樣，可雲愉安總覺得她眼神涼颼颼的，連忙擺手：“沒有沒有……”

    他剛說完，又意識到兩個朋友都在，萬萬不能在他們面前露醜，必須得把他國公府第一人的姿態支稜起來，遂甩了甩衣袍，大搖大擺地走進小廚房。

    他偷偷往烤鴨上瞟一眼，被那油潤潤的外表勾得饞蟲四起。但他和雲知渺的關係委實算不上好，甚至還有些劍拔弩張，又拉不下顏面討吃食，內心極度掙扎。

    想了片刻，雲愉安踱步到雲知渺邊上，故作隨意地問：“這是在做什麼？”

    “烤鴨啊，你沒有長眼睛嗎。”雲知渺睨他一眼，“沒你的份，別想了。”

    雲愉安重重地咳嗽一聲，背過身擋住窗外兩個好友的眼神，湊近雲知渺身邊壓低聲音：“二姐……我朋友還在呢，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……”

    雲知渺好笑地揚了揚眉，也壓低聲音：“這會兒倒是記得我是你姐姐了，放蛇的時候可不見你手軟。”

    雲愉安一噎，感受到身後兩個好友殷殷期盼的目光，猶如芒刺在背。這兩個小子平日就嘴碎，若自己連一隻鴨子都討不來吃，還不得被他們笑話死。

    “我上回也就是想嚇你一下，你看我連蛇牙都拔了，它們又不咬人，還被你一刀一刀剁了。”雲愉安用食指拇指捏著雲知渺的袖子，輕輕拉扯，“而且我都被打了十幾棍家法，扯平了嘛，好不好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微微笑著：“好啊，扯平了，以後井水不犯河水，你別來惹我，我也不會惹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烤鴨……”

    “別想。”

    雲愉安哭喪臉，聲如蚊蚋：“二姐……別這麼記仇嘛，我就要一隻，就一隻。”

    “半隻也不行。”少女笑得溫和，嘴角彎成一個標準弧度。

    方意滿與柳淳生聽不到姐弟二人的對話，還眼巴巴地朝裡看著，雲愉安回過頭對上好友遞來的催促眼色，更加騎虎難下。

    他咬牙低聲：“算我欠你的，要多少銀子肯給我一隻，開個價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