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的……天……”

    少女那秀氣的臉下，發達粗壯的手臂肌理突出，寬闊的背脊幾乎要撐破衣衫。雲愉安的表情從震驚到懷疑眼睛，再到瑟瑟發抖。

    好……好壯啊。

    眼看少女馬上要朝這邊看過來，雲愉安連忙把頭縮回來，不停地拍撫胸口，只彷彿一大朵烏雲籠罩到自己頭上。

    “完了完了，要是以後和她吵架，她會不會一拳把我打死？”

    雲愉安越想越慌，拔腿就跑，暗暗發誓以後要離這個親生姐姐遠一點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夜晚，國公府中家宴擺開，正廳中婢女們端著菜進進出出，重重燈火將廳內照得亮如白晝。說是家宴，其實也不過是一家人坐在一桌吃飯，席上雲知渺無疑成了主角，雲國公與國公夫人頻頻噓寒問暖，恨不得將十五年未說的話都一次說完。

    雲愉安也發現自己原來認錯了人，高興不用擔心被壯漢姐姐一拳打死的同時，心中又吃味爹孃全程看都沒看他一眼，咬著碗裡的雞翅膀哼哼唧唧：“以前是雲輕宛，現在是這個翠丫，我到底是不是你們親生的，也不見爹孃問懷我一兩句……”

    國公夫人睨過去：“你是三歲孩童嗎，平日混賬還不夠，今日你姐姐回來大家都去迎了，唯獨你不見蹤影。”

    “我又不是故意的，一時忘了而已。”雲愉安小聲叨叨，“再說了，她一個鄉下來的丫頭，哪裏用全家人去迎，排場有那麼大嘛。”

    話音落，雲國公把筷子重重擱在桌上，臉也沉下：“放肆，你眼裏還有孝悌禮法嗎？”

    飯桌上氣氛霎時就冷了，雲愉安嗅到親爹發怒的苗頭，不敢再說話，只把碗裡的雞翅當做發泄物件，惡狠狠地咬著。

    雲知渺好似根本沒把雲愉安的話放在心上，用公筷夾起盤中的清炒蘆筍，笑吟吟放進雲國公碗碟中：“阿爹莫發脾氣，這道蘆筍很鮮呢，就是做法稍中規中矩，改日我換一種烹製方法，做給阿爹阿孃嚐嚐。”

    少女音色甜亮，兩丸杏眼明晃晃的，那聲阿爹阿孃叫得親近，讓雲國公眉目都舒開。

    “我兒孝順，為父其實很少發脾氣的，沒有嚇著你吧？”

    雲知渺搖搖頭，又給國公夫人夾了一筷子菜，深諳一碗水端平的道理。

    國公夫妻二人對視一眼，默契一笑，原本他們擔心女兒自小在農家長大，會怯懦畏縮甚至沾染王金蘭夫婦的惡習，如今一看竟是白擔憂了，這般知禮懂事的性子，哪裏比旁人差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溫聲道：“國公爺，我看該給這孩子取個正經名字，翠丫此名……”

    過於潦草了些。

    “夫人說的是，待我想一想。”

    “知渺。”雲知渺快速接話，“我可以叫這個名字。”

    “知渺……知之瀚海，識己渺而勤達。”雲國公沉吟一番，復而欣慰點頭，“不錯。”

    “我兒是個有主意的，如此就定下來吧，明日便隨你阿爹去宗祠，將名字添進譜中，也算是正式歸宗了。”國公夫人道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家宴後，雲知渺回到所住的清籬苑，四個水靈靈的婢女在屋中站開，依次朝她行禮。四人都是十幾歲的年紀，規矩端得一絲不錯，是國公夫人撥來負責照料雲知渺飲食起居的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本意是要再給她添一個人貼身伺候，但見她與那名叫曉兒的丫頭處得極好，便不再往她身邊塞人，只讓曉兒每日都到紅葉跟前學規矩，畢竟國公府也是高門大戶，日後雲知渺遲早要與上陽都貴女夫人們打交道，身邊不可有冒失的人。

    清籬苑裏一應物品都是新添置的，雲輕宛趕在她們從春雨村回來之前，就督促著府中人一樣樣安排妥當。此際雲知渺剛把那四個叫做青竹、淮竹、芸竹、鈴竹的婢女認全，雲輕宛便來了。

    “知渺妹妹，此處可還缺什麼物什，或是陳設可有不滿意之處，現下天色尚不算晚，若有什麼缺漏我即刻讓人開庫房去取來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並不是多講究的人，只是無所謂地擺手：“不必啦，此處比之春雨村已是好上萬八千倍，我哪裏有什麼可以挑剔的。”

    她說得隨意，雲輕宛卻聽得入心，瞬時眸色暗下來，難為情地咬住下唇。

    “對不住，都是我搶了你的，若不是我，妹妹才該被千嬌萬寵養大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默了默，在思考該怎麼回答。她又不是原主，沒有受那十五年被磋磨打罵的苦，其實沒有資格替原主說什麼釋懷諒解的話。

    雲輕宛見她不說話，更覺心中難受，急忙又道：“按理說我該離開公府，將一切都還給妹妹，只是爹孃養育我一場，驟然就了斷一切實在不捨。加之……加之阿孃說，我親父親母已是一死一逃，我已無處可去，才舔顏留在公府。”

    國公夫人不會留李二鐵活命，這是雲知渺早就猜到的。她眼看對方急於向自己解釋，甚至眼淚都快掉出來，感到有些頭疼。

    “過去的就過去吧，輕宛姐姐也別想那麼多，阿孃不是讓我們好好相處嗎，不必再提這些事情了。”

    雲輕宛愧色不減反增，並未結束這個話題：“不……終究是我欠妹妹的，我無法心安理得忘記這些事情。”

    她無奈嘆氣：“那就淺記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我自當時刻牢記的，往後我會事事以妹妹為先，絕不會與妹妹爭搶任何東西。”

    她再嘆氣：“那倒也不用說的這麼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這都是我該做的，其實無論我做多少，都還是無法彌補妹妹這些年受的苦。”

    雲輕宛越說越激動，甚至有種想要當場給她磕一個贖罪的架勢。

    她心累地抬頭望天，噢，女主這該死的苦情小白花人設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