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天彩霞像是傾倒的顏料染開一片，雲知渺一邊走一邊生氣，眼眶不爭氣地紅了起來。好歹也是朝夕相處了三個月的夥伴，怎麼能這樣呢。

    可她走到一半，想起往日陸時棠的好，雙腿又如灌鉛般定在原地，躊躇幾步回頭。

    興許是一時忘了呢，要不原諒他一次吧，也許他到了新家，就會想起來的。

    她抹掉眼淚，走回去把皺巴巴髒兮兮的信紙撿起來，小心撫平摺好，又重新順著薛府的門縫塞了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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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夜晚，雲知渺在孫大娘家做了最後一頓飯。知道雲知渺明天就要離開春雨村，祖孫二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下去，看著桌上焦香軟嫩的烤魚都提不起興致。

    小豆子眼淚汪汪，抽抽搭搭地捏住雲知渺衣角：“翠丫姐姐，我以後是不是都見不到你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會呀。”雲知渺俯下身，蔥白的指尖輕輕戳向那張委屈的圓臉，“我可以寫信給你和大娘，有機會也會回來看你們的呀，豆子的爹孃不是在縣城嗎，等你長大一些，就能和大娘搬到縣城去，到時候見面就更方便啦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嗎……”小豆子抽噎兩聲，鼻涕都流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當然是真的啦。”雲知渺揉揉他的腦袋，“所以豆子要認真學寫字，這樣才能給我回信呀！”

    小豆子止住哭聲，低下頭去：“好吧，我知道了……”

    孫大娘眼眶也有些紅，張張嘴又閉上，半天才開口道：“好姑娘，別牽掛我們，你是苦盡甘來了。大戶人家規矩多，那位貴夫人既與你有緣，也是你的造化，往後好好過日子就是。”

    兩家女兒被掉包之事涉及國公府辛秘，無法向外開誠佈公。國公夫人先前便有交代，只稱自己是從北邊來的，與萬金蘭夫妻有些舊官司，又看翠丫身世可憐，一併帶回府中。

    遂包括孫大娘在內的春雨村人，只當翠丫是合了貴夫人的眼緣，去大戶人家當丫鬟，這與原書中的說法別無二致。

    雲知渺將國公夫人留給她的銀兩取了一些塞給孫大娘，說是自己向主家提前預支的工錢，當做這段時日借住的費用。孫大娘哪裏敢收，再三推辭下乾脆直接板下臉，說若給她銀子就是拿她當外人。

    曉兒在旁邊坐著一直沒有說話，心沉在谷底一樣。她已經是孤家寡人了，賭鬼爹早就不知道去哪兒，如今翠丫姐姐要離開，她又能去哪兒呢。

    懷揣著心事的曉兒夜裏早早收拾好包袱，準備明日也離開春雨村，天大地大，她走到哪兒算哪兒。

    第二日清晨，馬車早早就停在了院子門口，孫大娘祖孫二人與雲知渺道別。

    曉兒把雲知渺扶上馬車後，朝她鞠了一躬。雖然心裏難過極了，還是強顏歡笑道：“姐姐，能認識你曉兒特別高興，希望日後還有能再相見的一日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見曉兒分明都揹着小包袱，有些摸不著頭腦：“不和我走嗎？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我也能一起去嗎！”曉兒愣住，“姐姐不是隨貴夫人去北邊，怎好帶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先上車，去了你便知道了。”雲知渺朝她眨眨眼。

    曉兒朝馬車裏望去，那名衣著華貴的貴夫人並未出聲反對，反倒以一種慈愛表情朝她們看來，旋即一掃陰霾，歡歡喜喜地跟著邁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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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晨曦中，車隊行過鄉間小路，村莊漸漸遠去，與起伏的山巒一起後移。僕婦打起車簾，讓日光曬進來一些，晨間的清露氣息混合著林野微風吹拂，讓人不由心神寧靜。

    雲知渺望著車窗外漸遠的春雨村，心中有幾分說不出的悵惘，在村中度過的點滴一幕幕從腦海中滑過。

    起初來到這個世界，她並沒有什麼情感，於她而言這裏只是她身死後意外進入的虛擬世界，人物也好故事也好，早就被一本書定下，她只要按部就班，避免重蹈原主的命運，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就很好。

    但時間推移下，她自己也成為其中的人物，才發覺那些原書中只有寥寥幾筆交代的小人物，也有真切的喜怒哀樂。

    孫大娘，小豆子，鄒氏，鄭氏，老鍾叔，鄭屠戶……

    還有陸時棠。

    原書中從未出現過陸時棠這個人物，之於男女主間愛恨纏綿的故事，他是毫不相干的存在。

    夜晚的湖畔，徹日長響的濃蟬聲，還有烈日下少年清澈溫和的目光，卻都是真實存在的。少年人的鮮活，躍然浮現於記憶中。

    雲知渺收回思緒，心中有些許遺憾。

    大概還會再見的吧？

    車廂內，僕婦正跪坐一側燃點薰香，淡淡的煙氣散出來，是很好聞的白梨木味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精神抖擻，一掃連日來趕路的疲態，吩咐著身邊僕婦替雲知渺換上一身新衣。碧色羅裙質地輕軟，與鵝黃色窄袖上襦相襯得宜，裙身並未有過於繁雜的繡樣，只在裙尾一圈點綴與上衣同色的金桂花。

    換好後國公夫人微微點頭笑道：“還算合身，娘來之前給你備下一些衣物，因不知你的身量，便照著輕宛的身形挑了，待回上陽都後，再為你重新添置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不是很在意這些，配合着點頭，心裏正掰數從此處到上陽都所需時日。好在這個月的幸福值任務已經提前完成，否則路程中時日耽擱太久，也是件棘手的事。

    不過去到上陽都後，她不可能再像在春雨村時靠消暑湯攤子做任務，還需要另想辦法才行。

    雲知渺的安靜，讓國公夫人以為她心中有怨，遂放柔聲音道：“兒啊，輕宛她……也是無辜的，你千萬不要怨她。若非李王氏作惡，你們不會錯位多年。只是陰差陽錯既已鑄成，也無法讓一切都扭轉回原位。日後你姐妹二人好好相處，娘絕不會偏私，都是孃的好女兒，你看這樣可好？”

    ——被解救出大壩村的李翠丫虛弱地伏在國公夫人膝上，雲輕宛在旁小聲啜泣，國公夫人心中複雜萬分，柔聲勸：“日後你姐妹二人好好相處，娘絕不會偏私，都是孃的好女兒，你看這樣可好？”

    雲知渺聽著這段和書中一模一樣的話，慢慢抬起了眼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