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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 定遠侯陸允桓

    “來阿孃這裏。”薛音兒極溫柔地喊他,眉目間是溫情柔眷,“阿時,快過來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停頓了片刻,慢慢走過去,面上沒有什麼表情,只是淡淡地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打量著薛音兒的模樣,分明是精心裝扮過,卻顯得不倫不類。

    薛音兒生得美豔,即便過了花信之年許久,依舊膚如凝脂,宛若張揚濃烈的芍藥。只是她作一身嬌俏少女般的打扮,將原本豔麗的優點破壞,反倒違和。

    “今日阿時又出去找你的朋友了嗎。”薛音兒走上前,抬手為他整理衣襟,素白的手甚至伸向他臉頰輕輕撫摸,“你總是不聽話的,真拿你沒辦法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不語,側過臉躲開她的觸碰。

    她也不惱,反而喫喫的笑:“瞧,還在和阿孃鬧脾氣呢。也罷,你長大了,不該像小時候一樣總管著你的。進去吧,你爹爹已經等你許久了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一怔,順著薛音兒轉身的動作向屋裏看去,屋中人也同時擱下手中茶盞向他看來。

    他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陸允桓。

    這位周朝曾戰功赫赫的大將軍,上交大部分兵權後被授予侯爵,關於陸允桓的一切,他都是從薛音兒口中聽來的。

    譬如陸允桓年輕時如何意氣風發橫掃敵軍,又是如何與薛音兒一見定情纏.綿悱惻,至於這位定遠侯為何後來另娶了宗室女為妻,薛音兒將其稱作是聖上賜婚的不得已為之。

    薛音兒曾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說,她和陸允桓是相愛的,他只是聽著,並沒有問她為何相愛卻成了見不得人的外室,相愛又怎麼只有她一個人日日孤枕難眠。

    “阿時,你還從沒見過你爹爹吧。”薛音兒拉著陸時棠,很是親暱,復而又朝陸允桓露出極愛戀炙熱的笑,“允桓你看,阿時和你長得多像,他總和我提你的,雖然從沒有見過,還是想要爹爹的疼愛呢,血緣就是這樣奇妙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皺眉,卻懶得戳破薛音兒的謊話。

    “也有幾分像你。”陸允桓平靜地道,相比於薛音兒的熱切,要平淡許多。

    三人之間存在一種難言的微妙氣氛,陸允桓輕咳幾聲,問詢了些不鹹不淡的事情,諸如陸時棠是否讀書習武,課業修得如何,不似父親對兒子的關懷,反倒像先生對學生的考究。

    陸時棠一直沒有說話,薛音兒倒是回答得很快,將場面維持著表面的溫馨,至於先前絕情的信件,數年的冷待,都被她拋到腦後。

    陸時棠其實有些想笑的,將三個本就無情的人湊到一起,難道就看起來像一家人了嗎。這樣的相處讓他感到煩躁和不安,漸漸眉頭越皺越緊。

    “明日我們就要去上陽都了,阿時開不開心呢?”結束冗長的對話後,薛音兒笑得溫柔。

    這句話將遊離在外的陸時棠猛然拉回來,他神色變化,喃喃反問:“去上陽都?”

    “是呀。”薛音兒揚眸,好像已經在心裏描畫出,與心愛之人破鏡重圓後的美好生活。

    陸允桓靜坐著,粗糲的指腹慢慢摩挲茶杯,抬起那雙和陸時棠一樣的瑞鳳眼,沉吟著:“你兄長……已經病逝,侯府不能後繼無人,族中旁支沸議過繼嗣子。為父想,你要比嗣子更適合做繼承人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看著陸允桓,扯開嘴角冷笑出聲:“多謝侯爺抬愛,我只是個外室野種,不配踏進侯門貴地。”

    門外夜風呼嘯,吹得窗紙嘩嘩響動,陸允桓執杯的手頓住,身處高位時鮮少聽這樣刺耳的話,下意識生出幾分不悅。只是想起終歸多年來是自己虧欠了這個孩子,又將不快的情緒壓下去。

    “時棠,不要說這種孩子氣的話。你今年已經十五,在你這個年紀,我早已入軍營歷練。到上陽都之後,我會為你安排一些差事,先磨鍊幾年。只要你肯吃苦,待到及冠之年,大約能夠獨當一面。”

    也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過於公事公辦,陸允桓頓了頓又補充一句:“為父都是爲了你好,你我父子今日才第一次見面,往後為父會慢慢補償你。”

    薛音兒沒有說話,只是笑吟吟地在旁聽著,兩頰透出淡淡紅暈,像是又陷入了對未來的美好幻想。

    昏黃的燭火將他們的影子照得晃動,陰影逐漸擴大,化為遮天蔽日的野獸,要將人一口吞掉。

    陸時棠感覺透不過氣來,他挪動腳步往後退,準備逃離這個地方。

    “攔住他!”陸允桓忽然變了臉色,大喝一聲。

    瞬時之間,身著黑甲的兵衛從薛宅各處陰影裡傾巢而出,疊踏的腳步聲像是踩踏的鼓點,主屋被圍得水洩不通。

    那些黑甲逐漸在陸時棠的瞳孔裡聚攏,然後形成一座密不通風的牢籠,耳畔的聲音越來越嘈雜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午後的太陽很烈,只要在太陽底下站一會兒就曬得口乾舌燥。雲知渺坐在陰影處,右手按著條胖魚,左手拿刀上下刮鱗,翻轉幾圈再開膛皮肚,將血淋淋的內臟徒手挖出來。

    曉兒在旁邊劈柴偷偷看去幾眼,表情變得很扭曲,也不敢再看雲知渺殺魚的過程。

    魚兒太可憐了,開膛破肚一定很疼的,曉兒有些憂愁。但是想到晚上這隻小可憐就會變成香噴噴的菜,同情的眼淚又變成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。

    曉兒心裏很掙扎,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魚,開始掰手指算一條魚夠幾個人吃。

    孫大娘,小豆子,她和姐姐……不對,好像算漏了一個。

    “今天小陸公子會來嗎?”曉兒問。

    雲知渺將處理乾淨的魚塞進水盆清洗,將手上血跡沖洗乾淨,抬手擦了擦汗:“我也不知道,陸時棠這兩日都沒出門,晚上做烤魚吃,咱們去喊他吧。”

    曉兒應了一聲,歡歡喜喜地繼續劈柴。

    而此時,趕路多日的馬車終於駛進了春雨村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端坐在錦墊上,望著村道兩邊破落的民房,美目微垂。路邊兩個半大孩子無懼烈日,穿著打補丁的短衫嬉笑追逐,遙遙被馬車聲吸引,好奇地停下腳步張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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