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黃昏時，接親隊伍抬著喜轎浩浩蕩蕩歸來。

    紅毯從內堂一路鋪到府門口，敲鑼打鼓的喜樂聲伴著喜娘的吆喝，祝崢用紅綢牽著蘇曼，比肩跨過地上的火盆與馬鞍，在賓客們的歡呼中拜堂。

    繁瑣的成婚禮後，便是喜席，祝府的婢僕小廝們腳下生風，一道道菜餚熱騰騰地擺上桌，賓客們男女分席而坐，華燈初上時分，院中熱鬧非凡。

    雲知渺是頭一回吃周朝的喜席，濱州內炒菜不盛行，菜色多以燉、煮為主，由於這個時代烹飪技術限制，味道算不得很出挑，但在紅綢滿堂的喜院內，伴著清甜後勁不大的果酒，也別有一番滋味。

    一排捧著湯盅的婢女散向各桌，上的是道銀耳蓮子湯，湯盅只有巴掌大小，人人面前獨一份，光是盛湯的青瓷便價值不菲。

    婢女從雲知渺身旁過，正穩步端著青瓷盅捧上桌案，不知被什麼絆了一跤，整個人趔趄著朝雲知渺撲去，七分滿的青瓷盅潑了她滿背，連頭髮絲上都掛著湯水。

    雲知渺只感到後背一陣溫熱，那婢女大驚失色，慌忙伏地叩頭：“奴婢該死！手上東西沒拿穩！”

    熱鬧嘈雜的院席內，並無多少人注意到這邊，只鄰桌一些人聽見動靜看過來。

    賀氏與國公夫人正和蘇曼的母親說話，聽見碎盞聲紛紛轉過頭。

    “你這蠢丫頭怎麼當差的，怎麼潑了表小姐一身！”賀氏上前壓低聲音訓斥。

    “奴婢該死……奴婢該死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兒可有燙著？”國公夫人急急拿帕子擦拭雲知渺溼透的後背。

    “沒燙著，湯是溫的。”雲知渺搖搖頭，“阿孃，我去換身衣裳。”

    國公夫人將曉兒和淮竹招來，陪著雲知渺回客院換衣衫，礙於賓客當前，賀氏也沒法罰那手腳不利索的婢女，低叱了兩句，讓那婢女到後頭去幫忙，不必再到席間伺候。

    好在雲知渺住在祝府，回去換衣裳也方便，只是後背溼黏黏的不大好受。

    淮竹取了外衣替她遮上後背溼衫，主僕三人打著燈籠朝客院走，穿過一片綠藤交繞的拱門，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回到客院臥房。

    淮竹替雲知渺解開頭髮，曉兒捧著銅盆去外頭打水。

    “換衣衫倒是快，只是小姐的頭髮也髒了，重新梳洗怕要費些時候。”

    “好在纔剛開席，待會兒回去也趕得及。”

    曉兒擰乾銅盆裏的帕子，替雲知渺仔仔細細擦拭被湯水濺髒的頭髮。

    客院裏安安靜靜，雲知渺回想方纔情形，莫名覺得奇怪。

    那名婢女離她有些距離，就算是跌跤，也不至於正正好把一盅湯全朝她潑去。

    但當時她是背對著的，看不見具體情形，倒不好下定論。而回來時是曉兒和淮竹陪著，也沒有人把她引去奇奇怪怪的地方。

    若是故意，也要有目的，不大可能掀個水花就停。

    也許是她想多了，總不至於是有人不想讓她吃席，才弄這一出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你在想什麼？”曉兒見她不說話，出聲問道。

    雲知渺回過神：“沒什麼，咱們快些收拾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喜宴，男賓席。

    祝崢正被幾個年輕賓客拉著灌酒，孔秋山也擠過去湊熱鬧，人家用酒杯他便用碗，嘎嘎的笑聲引得一眾蘇家親戚直誇豪爽。

    陸時棠沒怎麼動筷子，與魏延年借碰杯之際低聲交談。

    此時，一名婢女走進男賓席，抬頭四處張望，而後匆匆朝陸時棠走去。

    “陸正將。”那婢女福身低語，“表小姐崴傷了腳，您快去看看！”

    這婢女穿的是祝家婢僕服飾，口中的表小姐自然指的是雲知渺。

    陸時棠側頭望向隔一扇半透屏風的女賓席，某個位置空空蕩蕩。

    “表小姐被湯水弄髒了衣衫，本是要回去換的，半路崴著了，府中的小廝也不敢背扶，怕失了禮冒犯，想著陸正將和表小姐交好，只能請您去幫忙。”

    那婢女一直低著頭，語中透露焦急。

    陸時棠盯著她因緊張微微打抖的姿態，並未多說什麼。

    “帶路。”

    婢女一喜，忙不迭引著他出了席院。

    遠離席院的石子路，吵嚷熱鬧聲逐漸淡去，四周安安靜靜，只能聽見花圃中細微的蟲鳴。

    婢女步子邁得很急，轉過廊橋朝東側方向走。

    “人在哪兒？”

    “在前頭的偏院，奴婢們力氣小，只能先把表小姐扶到那去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，淡淡道：“怎麼不見她身邊的兩個婢女來喚人？”

    “淮竹姐姐守在表小姐邊上，曉兒姐姐回客院拿乾淨衣裳了，遂才讓奴婢來的。”那婢女答得很快，隨後又加快了腳步，“就快到了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跟在她身後，扯了扯嘴角，未發一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