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時棠沒有隱瞞，將前日茶宴中的事全數告知。

    雲知渺與國公夫人聽得驚詫，明擺着濱州這些人是想拿祝敏嫣拉攏陸時棠。

    祝家雖無官無爵，但又不是什麼破落戶，在濱州也算正兒八經的世家了，祝泓兄妹是腦袋被門夾了，自甘墮落供人利用？

    國公夫人輕拍桌案，惱道：“這兩個不知深淺的夯貨，沒得敗壞了祝家的名聲，不成，我得和你祖母和舅母好好說道，將他兄妹二人好好管一管。”

    濱州遲早是要亂一次的，那些和崔瓚河江長載等人有過牽扯的，事後難免要逐一清算，祝家從沒和那些人牽扯過，若是因為庶子庶女遭無妄之災，也真是夠不值當。

    雲知渺抿唇看向陸時棠：“你們那邊查的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崔瓚河常年欺上瞞下，私改稅率，雖說只有不到一成浮動，但整個濱州收下來，是不小數目。”陸時棠沉聲說，“昨日他給魏大人看的文書，也十成有九成是陰陽冊。”

    雲之前先前提出關於本土人口無故遷走和外來人戶過多的問題，陸時棠和裴川一明一暗也掌握了不少證據。

    崔瓚河多年來利用職務之便，專挑底層百姓打壓，將那些無權無勢的人，威逼恐嚇令其遷出濱州，騰出土地供外來富庶人戶入主，如此營造出濱州富饒無貧的表相，提高政績。

    早年間不少人陸陸續續搬濱州，而近幾年被恐令搬遷的人無處可去，都聚集到了城南城西一帶。

    這些年朝廷有人來訪查，崔瓚河也多是糖衣炮彈迷惑來使，再領來使在城中城北城東巡查，來使收了好處，又見巡查一帶的確民安富足，自然在評冊上多多美言。

    濱州的大小官員早就形成密不透風的網，利益息息相關，誰也不想把訊息透出去，斷了長長久久的富貴。

    “但若只是這些，崔瓚河不會冒風險派人行刺，他大可以按以往手段糊弄巡撫使。”陸時棠道，“城南城西里，恐怕藏著能讓他萬劫不復的東西。”

    彭奇已帶著證據悄悄返回上陽都，只要拿到聖意批覆，便能調人手來濱州，光明正大拿下崔瓚河等人。

    現下是兩手準備，若在彭奇帶著旨意返回之前，他們還無法混進城南城西，那麼拿到聖旨後，也可以收押崔瓚河等人，強制進入。

    在這之前，只能求穩，畢竟崔瓚河等人盤踞濱州多年，樹大根深，稍有異動恐怕引起反撲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深知其中嚴重性，點頭嘆息道：“此事是不能洩露一點風聲的，越少人知道越好，賢侄放心，我和渺兒定是守口如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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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人約莫在偏廳說了半個時辰的話，國公夫人便讓雲知渺送陸時棠出去，畢竟打著拜訪的名頭來，也不好耽擱太久。

    一路樹影斑駁，兩人並肩走著。

    從偏廳到院門短短距離，陸時棠走得很慢，來見她一次實是不容易，隱患未除之下，一切都要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他道：“待事了結，我陪姐姐好好逛濱州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雲知渺兩腮帶笑，彎起眼睛，“聽聞濱州夜市很熱鬧，還沒有去看過呢。崢表哥說城東兩座樓闕間，有一座浮雲橋，霧天的夜晚在橋上如觀星河雲海，大概是很美的。”

    “崢表哥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祝崢啊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自然知道她說的是祝崢，只是聽這稱呼不大順耳而已。

    他半俯下身，打趣道：“怪我沒有早生幾個月，否則也能聽渺渺喚我一句時哥哥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伸手在他靠近的腦袋前輕輕一敲：“做夢吧你，大一日也是大，老老實實叫姐姐。”

    “就喚一聲，我悄悄聽，成不成？”陸時棠保持著半俯身的姿勢，含笑的眉眼間皆是少年氣，高扎的馬尾垂至身前，隨風輕輕揚起。

    她杏眼微眨，迎上少年那雙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，隨後湊近他耳畔低聲：“嗬，門都沒有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輕輕笑起來，也沒再逗她，只將戀戀不捨的情緒埋在眸底。

    “那我走了，姐姐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，路上當心些。”雲知渺含笑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不遠處的假山叢裡，祝敏嫣緊咬著唇瓣，手中絲帕被蹂得一團亂。

    少男少女的親密無間，比斜照下的白熾日光還要刺眼。

    她特意在此等陸時棠出來，只是爲了與他多說些話，哪裏想到會看見這般堵心的畫面。

    本以為少年人是高山之巔的寒枝，卻原來也會宣情柔意，她眼看著少女已經進了院子，少年還站在原地注視背影半晌，生生將自己唇瓣咬出齒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