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去。”

    祝敏嫣背過身，指尖繞著髮絲：“龔師爺又不是什麼好東西，定是誆你。什麼外室子能繼承侯府的，聽也沒聽過。就算是真的，那萬一這人肥頭豬耳，還有這樣那樣陋習，我是犯不著為點抓不著的富貴賠上自個兒。”

    如今在祝家，雖說是庶女，到底賀氏沒有嫡出女兒，她也算是府裡唯一金尊玉貴的姑娘。

    加之她常在外人面前給賀氏施壓，但凡賀氏不想落個苛待亡夫庶女的刻薄名聲，來日都不會給她選差勁人家。

    “我覺著如今挺好，祝家門第又不低，雖說和上陽都的比不上，在濱州好歹也是數一數二了，日後嫁個好拿捏的，也沒什麼愁的。”

    祝泓幾步繞到她面前，勸道：“你怎麼這麼沒志氣，嫁在濱州就滿意了？那是侯府啊，嫁過去你就是侯爵夫人，一個天一個地能比嗎？”

    “再說了，人小侯爺長得俊著呢，龔師爺說了，昨晚上崔府尹宴請，那些舞姬看見小侯爺長得俊一個個發浪貼上去，小侯爺愣是一眼都不瞧，看不上那種輕浮貨色，就只好矜持淑女的口味。”

    祝泓放緩了聲音，半哄半求道：“算哥求你，去試試！若事成了，不說你後半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，我也跟著沾光呀，有侯府做親家，哪怕是崔府尹都要禮讓我三分吧。現在祝崢把持著祝家，哥哥我能撈著什麼，你要是當了侯夫人，祝崢還敢踩在我頭上？”

    祝敏嫣沉默不語，眼睛緩慢地眨動著。

    “要不你先見一眼，見一眼就知哥哥說的是真是假了。”祝泓道，“要是你瞧不上，我也不逼你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猶豫許久，祝敏嫣尖尖的下巴輕點：“好吧，那就先瞧瞧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城中，登闕樓。

    紅欄翠瓦白玉牆，香茗琴曲倚高閣，坐於窗扉之內，伸手恍可觸青天。

    廂廳中央是數名跪坐烹茶的侍女，嫋嫋熱乎氤氳散開，數雙纖白柔嫩的手保持著優美弧度，使得烹茶也看著賞心悅目。

    一曲箏曲畢，侍女們端著茶盞呈到各桌。

    江長載託著杯底低頭深嗅一陣，笑呵呵地招呼其他人：“魏大人，你們快嚐嚐，今年的新茶極香，光聞著就醉人吶。”

    魏延年抖抖袖袍，淺抿一口，撫須讚道：“不錯，入口清香，回味甘冽，上等之味。”

    孔秋山端著聞了幾下，稍稍吹涼就一口悶了，小小一杯還不夠塞牙，他咂咂嘴，只覺得有點苦，什麼回甘什麼上等嘗不出來。

    一側，江長載略嫌棄地看一眼孔秋山的水牛喝法，嘴裏說的卻是：“裴校尉真是豪飲，不過這乳前龍井，須得慢品，才能品出其中妙不可言的滋味。”

    “本官只聽過雨前龍井，這乳前龍井是何種茶？”魏延年惑然道。

    江長載呵呵笑起來，語氣悠長：“所謂乳前龍井，便是每年穀雨前，由未破瓜的妙齡女子，以丹口含採龍井細嫩芽片，並將所採芽葉捂於胸前，以保持葉的鮮嫩純淨。用這樣的芽葉製茶，除了保留龍井原本香氣，亦可催出乳香，妙不可言吶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孔秋山的表情微微一僵，恨不得扣嗓子把剛纔喝的吐出來。

    這是什麼心思齷蹉之人想出來的東西！

    魏延年也難掩尷尬，一杯茶端在手裏喝也不是，不喝也不是。

    在旁幾個小官員倒是神情自若，一看就是享受慣了，甚至有的喝茶同時，還不忘了揩油侍女。

    陸時棠漫不經心叩動桌案，憑桌邊青玉瓷杯的熱霧散盡，也沒看一眼。

    “江通判，我們已經來濱州兩日了，成日不是喝茶聽曲就是吃宴。”他淡淡道，“巡撫使是來接任的，不是來享受的，魏大人也該做正事了。”

    廳中眾人神色各異，江長載眼珠子微動，訕笑道：“是下官考慮不周了，總想著大人們遠道而來，總要先盡心解疲乏了好，公務自然是最重要的。府尹大人今日就是在準備文書事宜，才未曾來與大人們同樂，魏大人放心，只要大人一句話，我等必是鞍前馬後。”

    魏延年目光朝旁，收到陸時棠交遞的眼神，接話唱起了紅臉。

    “本官自是知通判心意的，哎呀陸正將，你莫辜負了江通判的一番好意纔是，今日咱們還是好好放鬆，待明日便可審查文書、體察民情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沒有再說什麼，而江長載聽著那意味深長的“明日”二字，眼珠再次動了動。

    “自然，自然。”江長載賠笑著。

    過了片刻，江長載便以內急為由走下閣樓，他謹慎地看了看身後，才走進一間空寂無人的茶廳，裡頭立時便有人迎了上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