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容狼狽的少女追了上來，扶住膝蓋喘氣：“孔秋山，你幹嘛一直跑——”

    兵士們也看到她了，齊聲譁然後退，有人手裏火把沒拿穩，直直砸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裴川目光微閃，推開孔秋山，謹慎著幾步上前。

    他看了看地上的影子，又看了看扶膝喘氣的少女，薄唇微微張開：“雲知渺？”

    “是我是我。”雲知渺抬手梳理亂糟糟的頭髮，瞧見這麼多人還挺高興的，“終於找到你們了，轉悠了大半夜我還以為找錯方向。”

    此時，先前聽見孔秋山鬼哭狼嚎聲的其他人都找了過來，林中火把攢動，腳步聲疊踏。

    雲知渺遠遠就認出了陸時棠的身影，墊腳朝他招手：“阿時！”

    陸時棠怔住，沉寂麻木的眸中暈開無數波瀾，他嚅囁著唇，大步朝雲知渺跑去，迎著濃夜的風和塵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。

    “渺渺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和顫抖，羽睫不安地半闔。

    幾乎要將人揉進骨血的力度，讓雲知渺呼吸困難，她下意識想要掙開，忽而有冰涼的水珠落在她頸邊，溼溼涼涼的觸感讓她微愣。

    她慢慢抬起頭，伸手輕輕抹去他臉上兩道水痕，彎著唇道：“我沒事呢，還能再活三百年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定定地看著她，眼底霧氣潮溼，渾渾噩噩了一夜的神思在此刻回攏。

    他有一千種後怕，有一萬種恐懼。他甚至想過，如果是最壞的結果，他願意上路去陪她。

    少年眼尾泛紅，彎腰將下巴埋於她頸間，嗓音帶著啞意：“傷著哪兒沒有？”

    她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腦袋，說道：“沒有，我好著呢，掉下來的時候又掛到一棵樹上，有驚無險。”

    眾人都緩過了神，孔秋山盯著地上的影子看了半天，終於接受她不是鬼魂的事實，拍著心口後怕道：“原來你沒死啊，可把我嚇慘了！”

    荒郊野外，女鬼追魂，真不是鬧著玩的。

    孔秋山唏噓道：“不過雲小姐運氣是真好，掉一次懸崖能被掛兩次樹，不像那幾個倒黴的，爛在地上鏟都鏟不起來了。”

    裴川垂著眼，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，而後一巴掌打在孔秋山的後腦勺：“不會說話就閉上嘴。”

    看見火把聚集找過來來的人越來越多，裡珩與彭奇帶著曉兒淮竹等人過來。曉兒和淮竹眼淚汪汪，抱著雲知渺哭了好一會兒，雲知渺一邊安慰一個，險些忙不過來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先前昏厥後被送回了營帳，一行人從崖底返回，國公夫人也纔剛剛醒來，看著全須全尾回來的女兒，喜極而泣，哭溼了兩條帕子。

    一夜風波結束，星河明爍。

    龔自康已被梟了首，餘下的一些小嘍囉戰戰兢兢，被綁得嚴嚴實實吊在柱上。

    魏延年看望完雲知渺後，差使幾個兵士去拷問嘍囉，帳篷裡不時傳出嘍囉們受刑的叫聲。

    帳篷前點著篝火，雲知渺伸手烘暖掌心，長長的羽睫投下兩道影子。

    身側，陸時棠為她披上外衫，撿起一截樹枝波動火星。

    “國公夫人歇下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阿孃高熱還沒褪，先前哭了一陣就又睡了。”雲知渺攏緊身上的外披，朝遠處看了一眼，“再行兩三日就到濱州了，此番來行刺巡撫使的人失了手，等魏大人到濱州，對方一定還有再有動作。阿時，你要萬事小心。”

    少年側過眸子，卻沒有接她的話，而是垂下眼睫道：“為什麼要一個人引開那些人？”

    “當時情況特殊嘛，而且我有辦法自保的。”雲知渺抱著膝蓋，杏眼緩慢眨動，“昨日爲了保護雲家女眷，隊伍裡已經犧牲了一些人。我知道阿孃她們回去之後，你們一定會明白我的意思配合圍剿。能用最小的風險，把那些敵人一網打盡，不是很好嗎？”

    陸時棠聲音壓著：“掉下山崖險些沒命，這就是姐姐說的，最小的風險？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雲知渺張了張嘴，對上少年那雙隱忍的眸子，一時間又不知如何作答。

    她沒法說自己有防護罩，也沒法說是故意跳下去甩脫敵人。

    在陸時棠和其他人眼裏，她就是命大，才逃過一劫。

    或許她自己全程覺得輕鬆自如，但親人朋友的惶恐和擔憂，都是真真切切的。

    她默了默，聲音弱下去：“對不起，讓你們擔心了。”

    陸時棠沉聲道：“只要你無事，什麼都不要緊。但以後不要再拿自己冒險，哪怕一點風險也不行，可以嗎？”

    雲知渺點了點頭，微微彎起的唇邊有兩道酒窩：“我知道了，拉鉤保證。”

    篝火的光亮中，少年沉默著伸出手，兩人勾著手指蓋章，影子離得很近。

    裴川站在拐角雙手抱臂看了一會兒，扯著嘴角笑笑，轉身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