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山崖下不是河流，人怕是已經……”孔秋山目光黯下，聲音也小聲下去，默默偏過頭，不忍繼續說下去。

    逆著冷白的月光，陸時棠唇色變得慘白，深潭般黑冷幽沉的雙眼，透出無盡恐慌。

    “哈哈，她死定啦，肯定摔得粉身碎骨了！”龔自康哈哈大笑。他感到出氣的快意，就算練了一身邪門的功夫又怎麼樣，摔下懸崖還不是要死，把自己騙得團團轉，死了也是活該。

    只是龔自康笑著笑著，就發現自己的頭離開了身體。

    他的笑和聲音戛然而止，腦袋在殘月下劃出一道帶血的弧度，軲轆滾到一邊，沾滿了山塵。

    腦袋上那雙眼睛視線最後的停留，是少年手握帶血長劍，半邊臉都濺著殷紅的瑰麗豔色。

    “都去找，都下崖底去找，一定要找到人……”

    陸時棠丟掉劍，朝下山的路狂奔而去，他不相信……

    他可以死，誰都可以死，渺渺不會死的。

    就算這世間一切都成了骯髒的灰燼，她也是永遠掛於天邊的明月，她不會死的。

    -

    “呼——呼呼——呼呼呼——”是風飛速從身邊吹過，如蝴蝶拍打翅膀。

    【啊——啊——啊！】

    0617在雲知渺腦袋裏發出恐高的尖叫聲，若是它有形態，此刻一定被嚇得面目猙獰。

    雲知渺一路往下掉時，腎上腺素狂飆不止，這感覺比從前坐過山車刺激多了。

    啪嚓落地的時候，她是臉朝下的，基於防護罩的功勞，她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，甚至身體還往回彈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暈暈乎乎地爬起來，那種一路下墜的失重感還未退乾淨，腳步虛晃了兩下，扶住一棵樹緩神。

    失重的折磨終於結束，0617忍不住要跳腳：【宿主！防護罩是用來保證你人身安全的，不是讓你用來玩跳崖的！】

    【規則有說，不能用防護罩進行極限危險運動嗎？】

    【那……倒沒有……】0617道。

    【對呀，又沒有規定不可以，那我為什麼不能幹？】

    就是現在有點兒麻煩，樹枝早不斷晚不斷，偏偏那個時候斷開。裴川他們都看著，回頭還得想理由和人解釋，她為什麼摔下來沒事。

    不過四周山林黑漆漆，她要從哪兒上去，找到隊伍匯合呢。

    雲知渺晃晃發暈的腦袋，眼睛往旁一瞥，驚悚地後退幾步。不遠處是一具摔得血肉模糊，半身幾乎已經成泥的屍體。

    看衣飾，是之前掉下的四個敵人之一。

    她拍著胸口，要是沒有防護罩，她現在也是這個鬼樣子。

    抬頭望一眼月色，大概確認了一番方位，她撿了一根粗樹枝當做支撐，朝記憶中隊伍駐紮的方向走。

    -

    漆黑山野之中，無數火把點起，寸寸朝崖底搜尋。

    幾乎大半的兵士都來尋人了，對他們來說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，儘管大部分人都明白，斷崖掉下去是不可能活命的，但也沒人敢說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高燒才退就聽到雲知渺掉下山崖的訊息，哭得快要斷腸，強撐著要去崖底找人，扶著婢女的手一步一步走得艱難。

    所有人一邊找一邊大喊雲知渺的名字。

    辛元兒騎在彭奇的肩頭，舉著火把哭得抽抽搭搭，他在火把能見光內，一寸一寸認真地看，連樹杈都不放過，生怕漏看了什麼。

    一陣風颳過，將火把吹得搖晃，辛元兒忽然看見不遠處山石斜坡上，橫著摔得稀爛的屍首。

    他大叫了一聲，眾人也隨他視線看去。

    屍體損毀嚴重，穿著和那些敵人一樣的服飾。

    那些還保佑一絲希望的人，也徹底失去了信心。

    都是從斷崖上摔下來的，這具屍首已經成了這樣，雲知渺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當場大哭昏厥，淮竹和曉兒也抱著頭啜泣。

    裴川一拳捶在樹上，緊咬牙根雙手顫抖。就差一點……差一點他就抓住她了。

    陸時棠冷冷的望了一眼斜坡上的屍體，麻木地繼續往前找。

    整個山崖底被他們搜了一遍，四個從斷崖掉下來的敵人屍首找到了三具，無一例外血肉模糊，並沒有發現一丁點雲知渺的痕跡。

    “會不會，掉在山隙裡去了。”有人嘆氣。

    “現在天色這麼暗，有些地方看不清也是正常。”

    “雲小姐應該是凶多吉少了……這三個人都已經成這樣，她……”

    陸時棠背對著眾人，還在山叢中摸尋，他的手在抖，腳步在發顫，兵士們的議論縈繞耳畔，他閉上眼，告訴自己不要聽、不要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