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那些領隊將軍不想管我們，大可以乘著你們去換人質時，萬箭齊發，你們昨夜那麼多人，都敵不過，如今又怎麼保證殺了我父親後，還能全身而退？”

    好像也有道理啊，完不成任務回去要殺頭，完成任務還要死在被朝廷隊伍手裏，那有什麼區別嗎？龔自康額間的刀疤猙獰可怖，眼皮微微一跳，像是在思考著什麼。

    “既閣下口口聲聲說不願他當這個巡撫使，想必有你們自己的原由。朝廷不會只派一次巡撫使，就算殺了我父親，還會有新的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抬起下顎，眼底是一片清明之色：“我想活命，也想保家人性命。若閣下願意，我們不妨合作。”

    “合作？”龔自康自大地笑了起來，“你一個小女子，拿什麼和我們合作？”

    “父親最是疼愛我，又與我阿孃夫妻感情甚篤，若我們勸他，同他分析關係厲害，他定會為家人考慮，不與諸位作對。”雲知渺弱聲道，“濱州雖好，可也比不上了上陽都，父親本就不願去上任的，不過礙於皇命罷了。”

    龔自康想了會兒說：“我怎麼知道，這不是你的緩兵之計，到時候把你們放跑了，你們再把我們一鍋端，我不就中計了嗎！”

    “這多簡單，你們拿點銀子賄賂我父親，這樣他就不乾淨了，不就和你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嗎。”雲知渺循循善誘道。“為敵不如為友，待我父親去濱州，利用他職務之便，有錢一起賺，他還能幫著你們欺上瞞下，這多好啊。”

    如此膽大包天的話，她居然直接就說了，龔自康都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他狐疑地打量著雲知渺：“魏延年不是清官嗎，還是個硬骨頭，你在耍什麼花招？”

    若行賄行得通，他們也不必被來行刺了。

    雲知渺卻笑了：“您瞧瞧我和我阿孃的穿戴，若我父親當真兩袖清風，光靠那點俸祿，能讓我們這麼富貴體面嗎。”

    “再說，為官名聲最是要緊，從前天子腳下，稍有行差踏錯被政敵參奏一本，都是罷官殺頭的罪過，自然什麼都要偷偷摸摸的。但現在來濱州了，天高皇帝遠，又有諸位互相幫扶，只要咱們成了一夥，把濱州圍成一個銅牆鐵壁，還怕沒有好處撈嗎？”

    龔自康又沉思起來，她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啊，誰會和錢過不去。

    原來魏延年也是個偽君子，先前裝得那麼正義凜然，自己女兒說起這種官場陰私之道一套一套的，明擺着私底下沒少玩這種手段收髒錢啊！

    “那你有何妙計？”龔自康搓了搓下巴，“嘴上說說是信不得，你有辦法讓我們全身而退，又不在那些朝廷隊伍面前露餡，還能保證你父親真能同意和我們合作？”

    “你先把我們阿孃她們放了，她們現在發著高熱，你們帶著也是礙事，還影響逃跑速度。讓我阿孃先回去打先鋒，私下將合作事宜告知我父親，然後我們不就可以裏應外合了嗎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認真無比地說：“咱們做個局把那些將軍兵士敷衍過去，他們一定不會冒著我父親丟性命的風險把他推出來，交換的時候，必定來的是假冒者，還會有人在暗處埋伏。到時候你們把人都集中起來，看見對方一露面，就大喊幾聲‘不好，有詐’，然後給我一刀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會兒，為什麼要給你一刀？”

    “做戲要逼真啊，你們先前又是埋伏刺殺又是要逼我父親就範，搞得這麼深仇大恨，現在怎麼也要做圓吧，要包裝成你們是山匪強盜，覺得巡撫使一來你們做不了惡，才非要他性命。現在計劃失敗，所以給我一刀洩憤揚長而去，這不是很合理嗎。當然，你們要把握分寸，不能真把我砍死。”

    她深沉地道：“這樣一來，你們跑了朝廷隊伍也不會起疑，我父親順理成章去濱州上任，都城的人都知道他遭過刺殺，女兒還差些喪命，會相信他痛恨惡勢力要好好治理濱州，以後合作他對上奏報，才更有可信度，我們的互惠互利才能天衣無縫長長久久啊。”

    龔自康消化了很久，才理清她的長篇大論。

    他感慨著，不愧是偽清官教出來的女兒，弄虛作假的事情門兒清啊，比他們還上道。

    他思考了片刻，十分慎重地問：“你說的都是真的吧，不會騙我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以我的人格，和書香世家的清名起誓。”雲知渺咬字清晰緩慢，“倘若我有一句虛言，天打雷劈，生前被魏氏族譜除名，死後也被魏氏祖宗唾罵。”

    居然發這麼重的誓，龔自康訝然不已。

    “好，那就依你的意思，只要魏大人肯配合，這樁生意就做得下去。”

    他身後的人小聲說：“頭，這麼大的事，不要和上面說……”

    “怎麼，你比我還懂得辦事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敢不敢……”

    “就這麼定了，時間也不多了，你去集合人手，把魏夫人幾個放回去報信，今夜就速速撤離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黃昏，山谷一處。

    陸時棠欽點精銳全副武裝，埋伏在隱秘叢枝之中。

    “陸正將，這樣能不能行啊……”魏延年隔著衣衫摸穿在裡頭的護甲，心裏還是七上八下，“萬一把她們換回來以後，敵人看見埋伏惱羞成怒，不捅本官身上，砍本官的脖子，我還有沒有命啊？”

    “魏大人放心，埋伏的都是好手，箭法精準，若有敵人對你動手，會當場射殺。”陸時棠音色冷淡，“就算魏大人不幸遇害，我也會上報，說魏大人是為救雲國公家眷英勇犧牲，想必雲家會記得大人的恩情。”

    魏延年噎住，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，又掙扎著看裴川：“裴校尉啊……你看這……”

    裴川坐在山石上擦拭大刀，吹了吹亮得能照人身影的刀面：“巡撫使放寬心吧，我們都會盡力的。”

    魏延年心裏慌得很，幾番欲言又止，最後只是長長嘆氣。

    此時，不遠處有人聲靠近，聽腳步還不止一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