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，宮室內被一盞瓷器摔碎的聲音打破平靜。

    “人死了？還是畏罪自盡？”

    風櫟筆直站著不動：“獄司已經把人丟去亂葬崗了，屬下派人去看了看，身上沒一塊好肉，被箭扎的像篩子。”

    “本皇子千交代萬交代，讓你用好手看住李王氏，你找的人是幹什麼吃的，啊？”周景瑞破口大罵，“現在人死了，我拿什麼和宛兒交代？”

    風櫟像一尊雕像屹立，也不敢說話，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前腳剛走，院子後腳就被人一鍋端了，六個死士一個都沒留。

    要他說就是殿下多此一舉，偏偏要去救個無關緊要的老婦，培養六個人才多不容易啊，就這麼折了。

    “是誰在和本皇子作對，是誰殺了李王氏還送回獄司，這不是打本皇子的臉嗎！”周景瑞撐著前額怒氣洶涌，“獄司的人一個個都是瞎了眼睛，明擺着人是被殺的，居然說成畏罪自盡，如此睜眼說瞎話，我看是不想要頭上的烏紗帽了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風櫟默了默道，“本來就是個死囚，獄司的人就算看出來也不會管，還省了揮刀砍頭的功夫。屬下查了，昨夜去東郊的，是戍營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戍營？”周景瑞長長吐氣，“又是陸時棠？這個小野種怎麼總是處處和本皇子作對。”

    憶起那張少年人毫不恭敬的臉，他萬分頭疼。

    偏偏戍營的人是動不得的，皇子若敢沾染戍營，他的好父皇就要翻臉了。

    君權獨唯帝王可握，在他沒有完完全全掌握大局時，不能觸帝王的界限。

    “算了算了，一個老婦死就死了，當沒這回事吧，以後也別提了。”周景瑞起身抖開袖袍，“去找宋首輔論策要緊，備車馬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春光燦燦間，萬物生長勃發。

    王金蘭斬首前自盡的訊息傳到雲國公府，就好似水過無痕一樣，雲國公夫妻已經懶得再提此人，多聽一次名字都嫌髒。雲輕宛也沒什麼太大反應，只是在院子裡站著看了會兒天。

    但云知渺卻不大相信，王金蘭這樣一個人會自盡。

    直至辛元兒送來了一封陸時棠手寫書信。

    信中將昨夜之事詳略得當地描寫，詳的是周景瑞用死囚偷換助王金蘭金蟬脫殼的險惡用心，略的是王金蘭的死亡過程，陸時棠以一句簡潔明瞭的“找到人，取了性命，以免再多事端”，概括完荒僻院落裡的一切。

    雲知渺將那封信燒掉，看著信紙在火舌舔舐下化為灰燼，推開了小書房的窗格。

    清風徐徐，雀鳥聲悅，今晨下過一場短促的雨，似乎將一切汙垢都沖洗去，樹枝嫩尖垂著搖搖欲墜的水珠，空氣清明怡人。

    午後，國公夫人將雲知渺喊了過去。

    她推門入內時，國公夫人正握著一張信紙笑得柔和，不時與僕婦紅葉說著什麼，見她來了，輕輕招手：“渺兒，快快過來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微微帶笑：“什麼事讓阿孃這樣高興？”

    “是你外祖母送信來了，三月末是你外祖家的祝崢表哥大婚，特寫了信讓娘回濱州觀禮。”

    國公夫人抬手在雲知渺的發頂輕柔撫摸：“娘想著，你回家這麼久，都沒有見過外祖家的親人，此次就同娘一起去濱州，也好讓你外祖母好好瞧瞧。”

    紅葉在旁笑道：“濱州是個好地方，山水怡人，豐饒富足，夫人就是在那裏長大。老太太是個再和善不過的，若見著二小姐定是高興極了。”

    從穿書到現在，雲知渺也沒有去過別的地方，濱州她曾在堪輿圖上看見過，緩行速度下，從上陽都去約莫要花上十來日。如今正是三月頭，趕路倒是時間充裕。

    能出門玩，雲知渺自然是願意的，在公府裡待著日日鹹魚極了，除了在小廚房轉悠，就是和曉兒她們自娛自樂，鹹魚生活雖好，出門賞看萬千風光也不錯。

    雲知渺盈盈彎唇道：“那何時出發，我好準備些吃食路上帶著。”

    “不著急，四日後再走，府中還有些庶務料理。”國公夫人道，“宛兒就不與我們同去了，她如今也學得差不多，留下照看家中，也不至偌大宅子無人打理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是夜，月色沉沉如洗。

    小廚房中炊煙裊裊，是雲知渺在加班加點地做醬料。

    從上陽都到濱州，走的是山路，途中只經過一處州城，等於路上有一大半時間都要在外吃住。

    待到濱州人生地不熟，她也沒法像在公府一樣用小廚房做飯，需得在行路途中，攢夠這個月的幸福值保底，否則就要面臨被抹殺的危險。

    上回給雲愉安做的拌飯醬就適合路上帶著，除了菌菇醬香牛肉醬和剁椒醬外，她又額外準備了燒椒皮蛋醬、鹹蛋黃流沙醬和蔥油醬。

    薰好的幾大塊肉也已經備著，除此外，還要多備一些調料和米麪，路途之中做飯只能從簡，新鮮食材也儲不了太多日，有限的條件下只能靠口味攢滿幸福值任務。

    因著清籬苑裏婢女多，雲知渺也不能全帶去，就握了五個紙團丟散，抽籤決定。

    四個竹和曉兒都想跟著她去，把紙團握在手心裏合十手掌禱告。鈴竹先展開紙團，見是空白紙，失落地搭攏眉眼，曉兒抽到了有標識的，雀躍地蹦來跳去。

    剩下三個竹相互看一眼，小心翼翼展開手裏的紙，最後是淮竹抽中，大大揚起笑意。

    陸時棠一進清籬苑，就看見幾個婢女圍著雲知渺嘰嘰喳喳，淺笑著伸指在小廚房敞開的門板上叩了叩。

    雲知渺安慰了芸竹鈴竹青竹一番，才解下身上的小圍裙出去。

    “你怎麼來啦？”

    陸時棠抿了抿唇道：“過兩日我要出遠門，護送聖上欽點的巡撫使去濱州上任，一來一回恐要月餘，來和姐姐說一聲。”

    “濱州？”雲知渺眨眨眼睛，“你也要去濱州？”

    “也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外祖家操辦親事，阿孃要帶我去濱州觀禮，真真是巧！”

    原本她打算讓辛元兒送個口信，告知陸時棠的，沒料陸時棠先來找她了。

    少年人不知為何舒展了眉眼，唇角揚起：“那便一路走吧，雲府車架跟在隊伍裡，行路也更安全些。”

    “甚好，那為表感謝，這一路你的伙食包在我身上。”雲知渺盈盈一笑。

    真是瞌睡就送枕頭，有陸時棠在，再加上辛元兒和兩個能吃的彭奇裡珩，這個月任務值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