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說國公夫人對陸時棠也是滿意的，但滿意是一回事，結親又是另一回事。

    若陸家府裡不睦，麵和心離的，哪能把女兒許進一灘渾水裏。還是得再觀望著看看，女兒年紀還小，也沒有著急要訂出去。

    心裏繞了幾個彎後，國公夫人只當沒聽明白，溫聲笑道：“男兒家有上進心是好事，時棠那孩子年紀輕輕就在戍營做了正將，前途不可限量。”

    定遠侯夫人笑著點頭，也沒心急，自然地又轉去了別的話題。

    雲知渺撥弄著腕間的白玉鐲，尋思回頭得問問陸時棠，兩家沒什麼交情，忽然開始熱絡關係，也是奇怪。

    庭院中花香襲人，程夫人同女眷們都一一問候過，轉而去了男賓席同丈夫說話。

    隔著一扇半透屏風，雲知渺朝那處望，能看見一名撫須大笑的中年人，應當就是程將軍。

    正百無聊賴地出神，肩頭忽而被人一拍，她轉過身去，對上賀嬌笑盈盈的臉。

    “知渺妹妹，剛剛還沒瞧見你呢，我猜這種花宴你們國公府一定回來，找了你好一陣！”

    雲知渺被她拉著坐下，笑應道：“賀姐姐不去賞花，尋我做什麼？”

    “總看花也沒勁，還是尋你說話有意思些。”賀嬌拉著她的手晃了晃，繼而又朝一邊的雲輕宛招招手，三人腦袋湊到一起，

    “你們聽說了嗎，三皇子和宋雨薇的婚期定在五月，大皇子和白瑾妍的婚期也定在五月。最近宋雨薇和白瑾妍都不出門了，在家待嫁呢，兩人還暗中較著勁，可有意思了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眨眨眼睛：“較什麼勁？”

    雲輕宛也茫茫然。

    賀嬌道：“我就說你們雲國公府訊息落後，什麼熱鬧的事兒都不知，還好有我這上陽都訊息第一靈通之人分享。”

    賀嬌輕咳兩聲，腦袋湊近了一些：“大皇子是娶繼室，排場自然比不得第一次成婚了，白瑾妍哪能樂意，她本來就氣不過宋雨薇搶了她的三皇子，這下連婚事排場都要低一頭，更掉面子，就較上勁了。”

    “白瑾妍四處打聽宋家都備了什麼，凡是有的，就要雙倍，宋雨薇打十套頭面，她就打二十套，嫁衣請了八個繡娘來縫製，聽說宋雨薇的嫁衣用金線繡，她就用更貴的孔雀羽線。”

    “前些日盛瓊樓裡，白家和宋家還吵起來，起因就是掌櫃定給了宋家十斛東珠，到白家來定貨不夠了，白家要掌櫃退了宋家的單子，宋家就不讓，吵著吵著打起來，扯頭髮拽衣裳，婆子婢女扭成一團，可樂死我了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水光盈盈的眼眸一轉，問道：“向來不會有兩個皇子同一月成婚的，所以這也不是巧合？”

    “你猜著了！”賀嬌雙手一拍，“本來大皇子娶繼室一切從簡，四月就能辦了，白瑾妍死活不肯，一定要和宋雨薇同一月辦，為此鄭昭儀生了不悅，可兒媳婦是她自己選的，又沒法子，罵罵咧咧了好幾日呢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與雲輕宛相視搖頭一笑，只當聽個八卦。

    三人正說話，男賓席那邊熱鬧起來了，一名著鎧甲的青年人帶著身後另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，朝程將軍單膝跪拜，因距離遠，也聽不起在說什麼，程將軍大笑了幾聲，把青年人扶起，又拍了拍青年人身後的男子的肩膀。

    賀嬌的目光尋著半透的屏風看去，伸長脖子道：“和程將軍說話的那個，好像是程家第三子，程少將軍。”

    “此人我聽阿爹提過，是個年輕有為的，聽聞一直在外戍邊，今年才被調回來。”雲知渺把玩著手絹，隨口應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正是如此，原以為要下月纔回上陽都，沒想到回來的這麼快。”賀嬌以手托腮，“我聽我祖父說，程少將軍接旨回來前，遇上了蠻族壓界，是夜裏突襲險些被包餃子。程少將軍還中箭，被一個無名小卒救了命，那人助程少將軍破敵英勇無比，被破格提為校尉，很受器重。你們瞧，應該就是站在後頭那個了。”

    那男子背對著她們，又隔著屏風看不大真切，只依稀看得出來身量修長肩寬腰窄，有種與生俱來的野性美。

    賀嬌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，又喝多了水內急，拉著雲知渺陪她找地方方便。

    轉過幾座廊橋，賀嬌直奔地方去，雲知渺坐在樓外的假山石旁等她。

    四周鳥鳴清脆，竹影搖曳，假山旁鬱鬱蔥蔥的樹枝冠茂密，遮去了大片陽光。

    雲知渺正仰著頭觀察樹葉，猜測這棵樹的品種，忽而一道冷風自脖頸後波動，下一瞬她被人如拎雞仔一樣拎進假山空洞之中。

    只是一瞬間的天旋地轉，雲知渺的背重重撞上了石壁，疼得蹙眉。

    一隻修長綁著護腕的手臂搭在她頸側，懶散地撐著石壁。

    “雲小姐，真是冤家路窄啊。”

    眼前人濃眉入鬢，眼眶深邃，唇邊正勾著玩味笑意，高束的烏髮梳成無數細辮垂在肩頭。

    雲知渺的表情有那麼幾分尷尬，對上那雙野豹般銳利含笑的眼睛，扯了扯嘴角：“真巧啊，裴大當家。”

    她在這一瞬，猜到了裴川出現在上陽都的原因，嗓音頓了頓：“還是該喊你裴校尉？”

    裴川輕輕地笑起來：“你願怎麼喊就怎麼喊吧，說起來，得了這個頭銜還得多謝雲小姐。”

    假山外靜謐無人，賀嬌還沒出來。

    雲知渺尷尬地笑，手心緊貼著石壁，準備隨時啟動防護罩。

    “不用客氣，都是裴校尉自己有本事，跟我沒多大關係。”

    “怎麼沒關係。”裴川低下頭，俯視著縮成小小一團的雲知渺，燦白的牙露出來，“若不是你把我西蒙山一鍋端了，又害我們被拉去黑水山挖礦，我也沒機會遇上蠻族壓界，從土匪變成兵。”

    “該怎麼好好謝你呢，雲小姐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