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知渺對她搖了搖頭。

    “可是她……”雲輕宛咬著下唇，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王金蘭的目光也隨之落在了雲輕宛身上，渾濁的雙目有了一絲怔愣，這一眼看得很深，十餘年匆匆，當初只在襁褓中的親生女兒，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。

    瞧這衣衫首飾，瞧這貴家氣質，都是山溝溝裡養不出來的。王金蘭又是心酸又是得意，自己是個農家婦又怎麼樣，親生女兒還不是過得比誰都好。

    王金蘭把目光轉開，不去看雲輕宛，只挺起胸脯啐道：“大家都看著，這種潑天富貴的人家，五百兩還不是手指縫裏漏漏就出來了，你們有錢，給我點賠償又怎麼了，這死丫頭從小到大吃喝拉撒，哪樣不要錢？”

    “無恥之尤，你做下這樣的事情，居然能夠顛倒黑白……”國公夫人攥著帕子，保養得宜的面容險些繃不住體面。

    “我做什麼了，你倒是說說看，我怎麼無恥了？”王金蘭梗著脖頸，得意洋洋。

    公府是要臉的，哪裏敢把女兒被換這種事抖落出來，她也打聽過了，自己女兒在國公府裡過得好著，也受寵愛，是自小就金尊玉貴的。既然當初翠丫被接回去時，她的女兒沒有被趕出來，就說明國公夫妻養了十幾年捨不得，還編了什麼兩個都是親生的名頭保全體面。

    到底是她王金蘭的種，哪兒哪兒都要勝人一籌，定是那死丫頭粗俗上不得檯面，兩相對比下，即便不是親生又怎麼樣，還不是保全了她親女兒的身份榮華。

    既然要保全，就得嚥下這口氣，王金蘭揚起吊梢眉。

    國公夫人自然沒法將真相說出來，被王金蘭這糞坑打滾不怕腥的下作姿態氣得心尖疼。

    雲知渺道：“你既在此鬧，那便好好分說清楚。世間事向來是告者拿出證據，被告者自證，你說我是你親生，可有什麼證明？”

    “你叫李翠丫，春雨村生人，是我十月懷胎生的，後腰有顆紅痣，是也不是？”

    周遭一陣私語聲。

    “這算什麼證據，你有心買通人得到這個訊息，也不是難事，若你知曉什麼王子皇孫身上有痣，是不是也敢說自己是皇子世子的親孃？”雲知渺輕飄飄地道。

    圍觀者竊笑連連：“是啊老嫂子，你這證據也不夠，瞎扯就能扯出五百兩，一本萬利的好生意！”

    “改明兒我也學學，打聽人家高門大戶的私密，是不是能混個世子娘當，哈哈——”

    王金蘭冷哼一聲：“我可不止有這點證據，春雨村的人都認識你，都知道我是你親孃！”

    “那你便將整村人叫來認一認，空口白牙的事誰不能說。”雲知渺又道。

    春雨村離這兒遠得很，王金蘭瞪了瞪眼，她一向和村裏人關係不好，哪裏叫得來人作證。

    從她被這賤丫頭賣了以後，一路吃盡苦頭，販到錫州給個年過七十的老頭當妾，要不是自己使了些手腕弄死老頭，又捲了錢財逃出來，還不知要過什麼噁心日子。

    想到這，王金蘭恨不得扒了翠丫的皮，她從錫州一路逃回春雨村，準備弄死翠丫解氣，誰知一回去，丈夫也沒了，還聽隔壁姓孫的老虔婆說，翠丫被大戶人家的夫人看上去做女使了。

    翠丫是什麼德性她會不知道？除了會哭、會幹些粗活，能有那等本事叫大戶人家瞧上？

    她一番打聽，問清了那大戶人家的樣貌，心都驚了，可不就是雲國公的夫人。

    也不知翠丫和村裏人說了什麼，個個都說她是跟野男人跑了，她四處解釋沒一個人信，反倒被指著鼻子罵。

    王金蘭在春雨村實在待不下去，這才找來上陽都，暗中一打聽，果然那死丫頭被接回來了。

    想到此，王金蘭的眼裏憎惡深深，罵道：“你這是想推脫，如今你富貴了，村裏那些膽小怕死的，當然不願意得罪人，再說……去喊人往來盤纏不是銀錢？我哪兒有那閒錢！”

    “那便用個便捷法子，滴血驗親總成了。”雲知渺微微笑著，“就在此處驗，這麼多雙眼睛看著，總做不了假的。”

    誠然，滴血驗親並不科學，相同血型者都有機率融合。但王金蘭並不知道這個，只這一點就足夠了。

    果然，王金蘭噎住了，眼珠子滴溜溜地轉，哼聲道：“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法子，弄虛作假，我是村裏人見識少，也沒學過什麼腌臢法子，卻也聽過後宅裡頭手段多的很，可不能上你的當！”

    國公夫人惱怒不已：“這也不行，那也不行，你是天上王母，都得順著你的話走，說什麼便是什麼了？證據拿不出來，憑靠一張嘴就要分是非黑白，怎有你這樣無恥之人。”

    周遭又是起鬨聲一片。

    “事實就是事實，要什麼證據！我說不過你們，反正今兒這錢我是要定了。”

    王金蘭往地下一賴，雙腿盤坐：“你們看我閨女長得好，就想認成自己的女兒，送去跟別人聯姻，多個女兒多門親家，更保富貴，戲文裡都這樣寫呵。我不肯你們就搶，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喏！”

    伺候國公夫人的僕婦紅葉都聽不下去了，這賊婦人哪兒學了三瓜兩棗的胡扯本事，什麼屁也能放。

    紅葉呸了一聲：“睜眼瞧瞧清楚，二小姐和我們夫人長得多像，跟你有一點相似嗎，就你這順藤能爬天宮的本事，不去瓦舍唱大戲都屈才。”

    王金蘭捂著耳朵：“我不聽，反正翠丫這賤骨頭就是我生的，你們怎麼抵賴都沒用，想趕我走也沒門，不給錢我就在這裏跟你們耗個沒完，看誰耗得過誰！”

    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了，隔壁幾家人戶門前也站著不少人張望。

    雲知渺心知今日不掰扯清楚，公府門庭勢必要惹一層臊，遂低聲與國公夫人耳語一陣。國公夫人聽罷目光微動，繼而點頭，與紅葉快速交代了幾句。

    紅葉轉進府內，不一會兒就有家僕搬了三張椅子出來，角門處，亦有兩名小廝擠開人群，朝府衙方向拔步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