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五章 必是腦有重疾
雲愉安眼淚汪汪,又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掉淚,胡亂抹了抹眼角。
“我們兄弟三人至此重聚,再是不分離了,柳兄、方兄,你們對我的心意,我都明白!”
方意滿和柳淳生又嘻嘻笑起來,乘著錢夫子還沒來,三隻嘰嘰喳喳的鳥兒談天論地,或是說雲愉安沒在的日子裏書院發生的事情,或是問雲愉安在巡城營度過種種。
雲愉安沒好意思說自己那些丟臉事,只一個勁說巡城多麼辛苦,他自己多麼堅強。
後排嘰嘰喳喳,正在溫習功課的宋祁雙手捂耳,煩躁不已。
實是忍不下去,宋祁才起身大步朝後走去,揮一揮飄逸寬大的學子服飾衣袍,斥聲道:“噤聲!明不明白噤聲!雲愉安你這個蛀蟲,回來第一日就擾亂學室秩序,你們若要談天扯皮,何不回家去說,何故在這裏影響旁人?”
蕭書衡也跟在後頭揚起下巴:“就是,你們不學旁人要學,休要聚眾喧譁!”
微風吹拂,宋祁的髮帶飄飄揚揚,臉龐上斑駁的麻子點也被晨光鍍亮。蕭書衡矮小的個字屹立風中,袖珍可愛。
雲愉安站起來,心懷感慨,兩步朝他們走近。
“你、你做什麼?”蕭書衡上一次被群毆的慘痛經歷還記憶猶新,見著雲愉安朝他走近,下意識後退了一步。
誰知雲愉安哈哈兩聲,竟是展開雙臂給了兩人分別一個擁抱。
“蕭兄、宋兄,久違久違!如今我才知道,你們二人是多麼惹人喜愛。”
畢竟罵人也只會罵人蛀蟲,憋得臉色通紅也說不出一句髒話。
他們清澈而愚蠢的眼神,和巡城營裡那些人相比,真是再和善不過。
“做什麼做什麼,別同我們來這一套!”宋祁嫌惡地拍掉雲愉安的手,警惕地朝後兩步。
而云愉安也不惱,只是笑眯眯地又回了座位。
宋、蕭二人面面相覷。
“他有疾否?”
“腦有重疾,必是腦有重疾。”
兩人冷哼,甩袖回了座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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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修改了好幾版方案後,雲知渺纔將所寫的內容交給雲國公。
雲國公看罷驕傲不已,指著紙上娟秀字跡說:“從前都道宋家的女兒詩畫才情出衆,為父看,我兒比宋家女兒強多了,瞧瞧這些點子,多新奇,若能做出來更是了不得。”
“阿爹就別誇我了,其中一些只是設想,能不能做成也不一定。”
“有設想便已經很好了,旁人若要想,還想不出來呢。”雲國公指著一旁伏在桌案邊寫課業的雲愉安,“你讓這傻貨想,他能想得出來嗎?”
雲愉安正絞盡腦汁在寫錢夫子吩咐的作詩課業,一聽雲國公的話,幽怨抬起頭:“爹,你可以說二姐聰明,但不能說我傻。”
“呵,你不傻,作詩作成什麼樣,你讀來聽聽?”
雲愉安抖了抖紙張,扶正髮髻,輕咳一聲搖頭晃腦。
“詠春,一樹兩樹三四樹,五六七八九十樹,千樹萬樹無窮樹,春風吹過綠無數。”
讀完,雲愉安還嘿嘿笑了兩聲:“怎麼樣,還挺押韻吧?”
“全是數,虧得你也好意思念出來。”雲國公連連搖頭,極為嫌棄。
雲知渺卻掩唇而笑,這詩和乾隆皇帝的《飛雪》真有異曲同工之妙:“能寫完整一首,便已經很不錯了,阿愉近來都有在用功,這豈不是很好。”
雲國公轉念一想也是這個理,自從兒子回來書院,雖說算不上勤學,好歹沒再像從前一樣做些狗屁不通的事,就連錢夫子都破天荒地誇了一句“性子沉穩了,有進步”。
柳家和方家的大人還納悶,三家人的兒子穿同一條褲子似的好,雲愉安怎麼忽然聽話懂事了許多,下朝時前後腳暗戳戳地來和雲國公取經。
雲國公便把雲愉安在巡邏隊的“光榮事蹟”分享一番,柳大人與方大人恍然得悟,回家就威脅兒子,若不聽話也丟出去見識社會險惡。
想到這些,雲國公纔多有寬慰,不再抨擊兒子寫的爛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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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場春雨淅瀝瀝後,簷前積水成片,夾道綠蔭成叢。
雲知渺聽聞陸時棠升爲了戍營正將職,十分為他高興,恰巧先前寫方案的時候,也問了他許多戍營兵士的飲食習慣,為恭賀與致謝一道,逢春雨初晴,邀他到番陽湖賞春散心。
她到時,少年早已佇立湖邊亭欄畔,他一身墨色與湖岸相融為畫,長髮高束玉冠垂帶,遠望是說不出的昳麗貴氣。
鮮少見他不穿勁裝,雲知渺眉眼含笑道:“怎麼換了這身?”
“賞春,應景。”陸時棠彎彎唇角,半彎下腰與她視線齊平,如一隻乖順的貓兒。
她遞給他一隻錦匣,明豔的面龐瓷白透亮:“還未恭喜你升職,喏,這是升職禮,瞧瞧喜不喜歡。”
少年人骨節分明的手接過,輕起錦匣,入目是一對皮緞護腕,上好的皮子與耐磨的布料拼縫而成,通體是層次深淺的漆色,只在靠腕口處用銀線繡了一朵微小海棠花。
“我找巧匠做的,護腕有夾層,能藏袖箭。”雲知渺翻開護腕一處,露出小巧的機括。
陸時棠眉目微斂,烏瞳灼灼,再抬起時眸中映著湖岸萬千春色:“很喜歡,我會日日戴著。”
“那早知道得送兩對,總得換洗的。”她笑道。
兩人沿著湖岸走,婢女們和辛元兒跟在後頭,夾道綠柳飄揚,湖心漣漪點點。
自升爲正將後,陸時棠在戍營內很是忙碌,許多人說他過於年輕,根本沒資格做正將,挑釁之事接連不斷。
他使了些手腕平了那些尋釁滋事的,到今日方纔騰出空。
身旁少女容色纖妍,櫻桃唇一張一合,同他分享著近日遇到的趣事。
他含笑聽得認真,餘光卻瞥見遠處廕庇的樹叢間,有一抹鬼祟的身影。
陸時棠腳步未停,照常行走,那抹影子果然在後小心謹慎地跟著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