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五慢慢挪動到雲愉安的床位前，伸手晃了晃，見對方毫無反應，確認已然睡熟，才慢慢地摸向放在枕頭邊的東西。

    他心中冷哼，這小子賊的很，將東西隨身揣，防人防得緊。這就算了，還小氣，任他說破了嘴皮，也給得摳搜。

    只有趁半夜無人時分，才能一試。

    尤五拿出自備容器，小心謹慎地解開了枕頭邊的包袱，帳中漆黑一片，他摩挲著開啟了裝泡麪的木匣，拿了一片面餅出來，又把調料各倒一些盛好。

    “嘖——咋——”

    突兀的聲音自耳畔響起，尤五緊張地停住動作，慢慢挪眼看過去。

    好在於安只是咂吧嘴翻了一個身。

    他呼氣放下心來，小心把泡麪和調料放好，繼續去摸裝拌飯醬的竹瓶。

    竹瓶蓋一開啟，菌菇牛肉醬香氣四溢，尤五深嗅了幾下，纔拿木勺去挖。

    偷也要偷得有技巧，偷得神不知鬼不覺。他掐著量每樣拿一些，於安根本發現不了。

    正當尤五小心翼翼挖拌飯醬的時候，睡夢中的雲愉安恍惚地聞見了香味。

    那股味道鑽進他的腦袋，喚醒他的神志，迷濛之中，雲愉安悄聲睜開了眼。

    他看到了什麼！

    黑暗中，一個人影正蹲在自己床頭，用邪惡的勺子挖他的拌飯醬！

    雲愉安當即氣血上涌，蹭地跳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偷醬賊！”

    勤勤懇懇挖醬的尤五，被這一聲平地驚雷嚇得夠嗆，心下叫糟，也顧不得許多，低頭揣上東西就要跑。

    雲愉安哪裏能讓他溜走，一個黑虎飛撲就將尤五後腰箍住。

    兩人瞬時扭打起來，動靜聲也驚醒了其他人。

    半睡半醒的巡邏兵們點起了油燈，光亮乍現，照亮二人糾纏的身影。

    不知是尤五慌忙之中脫了手，還是雲愉安憤怒之下沒顧及力度，兩個裝著醬的竹瓶啪地掉在地上，木匣也摔了出去。

    慘白的燭光將一地狼藉照得明白，竹瓶蓋打翻，醬香傾倒一片。

    麪餅摔得稀碎，連調料都顛散四處。

    那一刻，雲愉安腦袋空白一片，看看地下，再看看面前面容熟悉的尤五，幾瞬息的沉默中，他的怒意如洪水開閘，再也控制不住。

    “我揍死你！！”

    雲愉安表情猙獰地撲倒了尤五，一拳一拳發狠地亂揮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受不了了，受不了了！”

    這些人實在太過分，排擠他，刁難他，他都受了。

    數個孤獨的日夜，他都艱難熬過來，在這個糟糕的巡邏隊，在這個打呼嚕像拉曲彈唱此起彼伏的營帳，在這個牛屎一般爛的地方，他忍受了那麼多！

    是這些寶貴的吃食，在支撐他堅強又破碎的心。

    但是這些人都做了什麼！

    欺負他還不夠，博取他的同情心騙吃還不夠，還要連夜來偷！

    在這些備受煎熬的日子裏，他一遍遍告訴自己，要忍辱負重臥薪嚐膽。

    現在麵碎了，醬撒了，全沒了！

    離下一次休假回家還有半個月，這半個月他要怎麼活！

    雲愉安抓住尤五的頭髮，狠狠往地上按，放聲怒吼。

    “臥你爹的膽，小爺不臥了！”

    -

    當巡城營正將李磐接到訊息，急匆匆趕到的時候，雲愉安正被綁在軍凳上。

    尤五鼻青臉腫縮著腦袋在一旁，左賢良冷漠指揮著鄭燁揮鞭。

    “啪——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
    是長鞭在揮舞，是雲愉安在慘叫。

    李磐當即腦袋嗡嗡，大喊：“住手，都給我住手！你們在幹什麼！”

    正將來了，其他人紛紛列隊站好，左賢良也從位置上起身，笑臉相迎著湊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李正將，這麼晚怎麼把您驚動了。屬下在軍法處置一個不聽話的，此人枉顧軍紀，無故毆打另一個小兵，實在放肆可惡。”

    “我沒有！是他先偷我的東西！”雲愉安一邊哭一邊喊，“這個破地方，這些壞東西！我不玩了，我要回家！”

    眾人紛紛大笑，鄭燁還奚落道：“當這是什麼地方，還回家，你是沒斷奶的三歲娃娃嗎，哈哈——”

    李磐看著雲愉安血痕交錯的後背，只覺得天旋地轉，頭上的職稱也搖搖欲墜。

    他健步上前給了鄭燁一個大耳刮，指派身後兩個小兵把雲愉安扶起來。

    “嗚嗚嗚——李伯伯我要回家——”雲愉安哭得眼淚鼻涕橫流。

    “好好好，小世子受苦了，我這便傳訊給公爺接小世子回府。”

    李磐安慰著他，轉身左手負在身後，右手顫抖地指著左賢良一干人。

    “蠢豬，一個個蠢豬！把小世子打成這樣，你們真是好大的本事！”

    左賢良等人臉色驚變。

    鄭燁手裏的長鞭還沾著雲愉安背上的血，小聲問：“正、正將，什麼小世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雲國公府的小世子！”李磐氣得七竅生煙，“國公爺將兒子送進來歷練，特地沒有讓人特殊關照，你們一個個好本事，濫用職權動私刑，等著被處置吧！”

    雲愉安還在嚎啕大哭，左賢良與鄭燁對視一眼，臉色如紙白。

    “不、不！”鄭燁如握燙手山芋般丟了長鞭，“屬下不知道這是小世子啊，更何況都是按軍紀來的，也是小世子他、他先犯了無故打人的罪……”

    雲愉安不顧背後傷痕累累，一下跳了起來：“放屁放屁，就是你們指示尤五來偷我的泡麪和醬，剛纔你們打我在旁邊嘀嘀咕咕，我全聽到了！”

    偷泡麪……醬……這都什麼糟爛事。

    李磐腦殼疼痛，沉下聲音：“尤五，你來說。”

    尤五雙腿都在打抖，哆哆嗦嗦跪地，左賢良和鄭燁正用威脅的眼神盯他。

    他驚怕不已，哪裏想得到於安是這種身份，若他順著左賢良和鄭燁說，事後那小世子報復起來……兩個巡邏隊的正副隊長，和國公府比算個屁啊！

    尤五身如抖篩，一五一十交代乾淨：“就是左正隊和鄭副隊讓我去偷小世子東西的！我還偷聽到他們說，小世子的東西能當新軍糧，是功績，他們想攬功勞升職位……”

    “尤五，你！”

    “正將，這不關我的事啊，我只是個小兵，都是聽吩咐的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