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輕宛行下馬車，邁進了書鋪。鋪子並不大，只有左側數排書架，前頭放的多是一些詩文講義，後頭有詭志雜談，或是歷朝坊間野史。

    她獨自繞了一圈，沒找著二妹妹說的新話本，只得去問掌櫃。

    那掌櫃本在打瞌睡，被人叫醒還咂了咂口水，待揉開眼看見面前天仙一樣的美貌姑娘，頓時熱情招呼起來：“小姐要尋什麼書？”

    “尋……”雲輕宛咬了咬唇瓣，那些書名說出口實在有些難為情。

    “話本子，寫書生的。”她形容道。

    掌櫃笑道：“有有有，書生和狐仙，書生和公主，還有書生和書生，咳……都有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這種，要新出的。我家小妹說你們這兒新出了三本，有一本叫……”雲輕宛環顧四周，紅著臉說，“叫《十八宰輔十八郎》……”

    那掌櫃思索一番，恍然大悟：“姑娘要那幾本啊，實在不巧，寫書的人是放在我這兒寄售的，都是孤本。但那人說，新的這些暫時不打算賣，只供鋪內借閱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便在鋪裡看吧，有勞掌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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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九百九十七，九百九十八，九百九十九……”

    秦逾舟數著步子停步，抬頭一望，面前是一家書鋪。

    ——“行上九百九十九步，若見鋪舍則推門入，你的命定之人就在其中。”

    他望著書鋪門扉，站在原地躊躇。

    自己是不是瘋魔了，居然真的信這些算命無稽之談。

    但是……那名老者連他孩童時的事都算無遺漏，應當也不會是胡說吧？

    秦逾舟深吸一口氣，還是邁上了臺階。

    書鋪內悄靜無聲，掌櫃正趴在櫃檯上呼呼大睡。

    他秉著呼吸朝內走去，鋪中冷冷清清。

    哪裏來的命定之人。

    他搖頭失笑，也覺得自己信了這樣的話有些荒唐。

    正欲離開，轉角處卻溢位一聲女子輕柔的低笑聲。

    秦逾舟頓住了身形，朝拐角處緩慢邁步行去。

    窗外的暖陽斜斜照進來，落在女子妍麗柔美的面龐上，她正拿著一本書卷，看得認真，不知讀到了什麼趣言，輕輕低笑。

    陽光亦將秦逾舟的影子拉長，雲輕宛瞥見幾步外駐足的人影，慢慢抬眸。

    一間書鋪，兩個有緣人，四目相對望。

    雲輕宛微微怔愣，看看手裏的話本，又看看秦逾舟。

    藍衣清蕭，雅俊似仙官入塵。他站在光影裡，天邊晚雲漸收，好似腳下也生了雲彩，活脫從書裡走出來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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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所以，後來你們就隔著書架說話？”

    清籬苑裏，雲知渺仰躺在搖椅上，杏眼彎彎，笑得如一隻狡黠狐狸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雲輕宛撥弄著繡帕上的花紋，耳尖是淡淡透白的的粉。

    “當時我一見他，就覺好似從話本里頭走出來一樣，連頭髮絲兒都冒著光。”

    雲輕宛攪著帕子在指尖打轉，面色薄紅：“他說，他遇見了一個算命先生，說今日朝城東走九百九十九步，會遇見命定之人，纔來書鋪的。”

    “噢——”雲知渺笑得意味深長，“正所謂無巧不成書，姐姐和他怕是有緣，說不準就是那個命定之人呢。”

    “二妹妹別胡說。”雲輕宛嗔瞪她一眼，“書鋪每日人來人往，他若早來半個時辰，或是晚來半個時辰，見到的人都不同，哪裏就是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他偏偏沒有早去半個時辰，也沒有晚去半個時辰，偏偏就在姐姐去的時候遇上了，這還不是緣分嗎？”

    被她一番說鬧，雲輕宛臉更紅，笑啐道：“二妹妹再拿我打趣，我便不理你了！”

    “好好，我不說。”雲知渺側過身靠在搖椅扶手邊，笑吟吟託著腮，“那姐姐還想見他嗎？”

    雲輕宛點點頭，又搖搖頭：“偶遇而已，哪裏就那麼巧，還能遇著。”

    “啊？他沒有告訴你姓名，或是問你姓名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曾。”雲輕宛笑了笑，“那位公子很是守禮，半點逾矩都沒有的。瞧著是個單純的小書生，要不也不會被算命先生幾句話就唬得走幾百步。”

    雲知渺嘆息，這兩木頭人，問個名字也沒什麼逾矩的吧。

    也罷，紅線已經牽到這個份上，再繼續售後服務就是了。

    翌日，雲知渺便以要去買做吃食的香料為由，纏磨雲輕宛陪她去城南逛鋪子。

    申時正刻時分，日光漸弱，雲知渺說想要步行一段，便舍了馬車，同雲輕宛並肩而走。

    香料鋪子在烏衣街拐口，那處正是秦逾舟每日出門的必經之路。

    他揹着書箱一步一步走得很慢，在默背今日溫習的注典，甚至沒有留意到迎面走來了人，直至一聲清脆的嗓音叫住了他。

    “秦公子！”

    他倏忽抬起頭，便見兩步之外，笑吟吟對他招手的雲知渺。

    “見過雲小姐。”他溫聲揖手問候，驀地看見她身旁還站著一名女子。

    輕衫揚動，香雲軟鬢。

    正是昨日在書鋪見到的人。

    秦逾舟和雲輕宛同時愣了神。

    “輕宛姐姐，這位是秦公子，今年科考的待考生。”雲知渺笑道，“秦公子，這是我家阿姊。”

    兩人都沒有說話，互相微微頷首後，紛紛低頭看腳尖。

    “姐姐怎麼了？”雲知渺低聲問。

    “他就是……就是我昨日在書鋪……”雲輕宛咬了咬唇，聲音細若蚊吶。

    雲知渺發揮了這輩子最浮誇的演技，恍然驚聲：“這也太有緣了，昨日還說著呢，今日又見著了！”

    “渺渺……”雲輕宛怨怪地嗔看她。

    雲知渺點到即止，笑道：“姐姐在此等我一等，同秦公子說話吧，我入鋪去買香料。”

    她提裙而走，悄悄回頭瞄了兩眼，兩人隔著兩步距離，都是神態拘謹扭捏。

    秦逾舟紅了臉，面色像是煮熟的蝦子。他怎麼也沒有想到，書鋪見到的人，會是雲小姐的阿姊。

    算命先生的話又浮了出來，貴人牽線……

    原來如此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