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說自身根本沒什麼修為，可宋嬌也能依稀判斷出屋子的破敗大抵和張真人本身有關。

    先是外圈的花花草草全都凋謝了，而後又是守門的家神奄奄一息。

    一想到馬上就要真相大白，偏在此時出了岔子，宋嬌瞬間像被人點了把無名鬼火似的。

    她雙手叉腰，對著守門神吼道：“趕緊乖乖給我們讓出路來！否則我撕叉你們倆的嘴！”

    闞林芝繃著臉，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宋嬌。

    “守門的家神和主人息息相關，它們倆今日頹敗於此，估計張真人已然凶多吉少。”

    果然！

    根本不需要他們再費什麼力氣，酸枝木門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後，自己就開啟了。

    原本就顯得凌亂異常的院子，現下更是亂成一鍋粥，各種煉丹的藥具以及那些曬乾的花花草草全被打翻在地。

    宋嬌心上著急的厲害，徑直讓人先去裏屋裡看看。

    丁六腳下跟抹了油似的，十分害怕不聽自家小姐的話，日後被丟到什麼縛靈地裏去。

    可他這邊前腳剛一進屋子，後腳就發出了駭人的驚叫聲。

    “不好了，不好了！張真人被人給害了！”

    聞言，眾人心頭猛地一緊，宋嬌更是瞳孔驟然緊縮。

    幾個人紛紛往屋子裏衝去，生怕自己腳下慢了就趕不上好戲的。

    她暗自觀察著琴燼昇的反應，後者面色灰白的厲害，竟然也是一副捶胸扼腕嘆氣的模樣。

    “這……這還沒來得及證明我的清白，他怎麼就死了呢？這下我的清白又該如何證明？只怕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。”

    琴燼昇本就是十幾歲的少年郎，被抓到周王宮裏當質子這麼多年後、，早已養成了有些沉默寡言的性子。

    這會兒一口氣又說了這麼多話，眼看人的神情不定到幾乎快要昏厥過去，宋嬌又從心底裏覺得他有幾分可憐勁兒。

    唉，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吧。

    她回了迴心神，扭頭看著大炕上身子僵硬成一團的張真人。

    就這麼一眼，瞬間瞪大了雙眼。

    “他……他竟然有尾巴！”

    死去多時的張真人身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僵硬姿態，面色青紫一片，渾身上下卻沒見著有半點明顯傷口。

    只是相比較起先前所見過的模樣來說，今日的穿著著實是單薄了些。

    單薄到短衫下襬處還露出了一截兒肉乎乎的尾巴。

    屋子裏的其他人似乎知道張真人的尾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，見此情景，壓根兒沒覺得有多麼驚訝。

    就在其他人沉默不語的時候，琴燼昇突然悄聲說道：“像他這種非正統修行之人必然會使用邪魔歪道之術，那些鬼法術使得多了，勢必會對自己產生反噬。”

    “聽說，修煉到後期是極有可能產生身體畸變的，想來張真人也是十分克制才只生了這麼一條尾巴出來，如若不然，還不知道會長成什麼古怪樣子。”

    聽到這話，宋嬌那顆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小心臟，總算是稍稍按捺下來了。

    張真人，卒。

    經過他們的多番驗定，最終確認他是被人給害死的。

    此人在半月山也是獨來獨往的存在，正因道法精進，所以纔不屑與那些下等人同流合污，以至於他被人害了之後也並沒有其他人察覺。

    陽光穿透半月山的薄霧，落下了星星點點的光斑在院子裡。

    身子已經僵硬到不行的張真人被他們略施小計送到院子，背脊彎曲的活像是個羅鍋。

    闞林芝打了個響指，手指尖立刻升騰起一簇幽藍色的火焰。

    這團火光帶著強盛的生命力，隨即籠罩住了張真人的身子。

    片刻後，早已死得硬邦邦的張真人忽然軟了下來，手腳舒展的落在木板上，彷彿沉睡過去一樣。

    他脖頸有一條紅絲線落下的痕跡，細長的鑲嵌在皮肉裡，若是不仔細發現，根本難以察覺。

    闞林芝搖搖頭，暫時也無法得知他究竟是被誰所害。

    “死了起碼有七八個時辰，而且我並沒有在這裏感受到有其他人的氣息，想來背後害張真人的兇手做事情極為縝密，竟然沒有落下絲毫的痕跡。”

    他緩緩站起身，嫌棄地往後退了兩步，手握摺扇扇著自己周身的風。

    “不過像他這樣出身的人，多的是與人為敵，約莫著是被哪個仇家給害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咱們今日來的可真是不夠湊巧，竟然遇上了這麼晦氣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宋嬌的眼神閃爍了幾分。

    要說原主是個品行不端，十分惹人厭的人，那他們這些人才是將噁心藏在皮肉下的。

    人都已經死成這個模樣了，竟然還能在這裏說風涼話。

    她柳眉一豎，有些不悅的回懟道：“闞小相爺，話可不能這麼說。”

    “咱們要是早來一段時間，說不定還能救他性命呢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就算沒有積這樣的德，那也得給自己嘴上積點德吧。”

    闞林芝緊抿著唇角，冷哼一聲後沒再與他多說話。

    遠處一直靜默不語的琴燼昇抬眼看著二人，話到嘴邊，終究是什麼都沒說。

    若是換做尋常時候，他們這樣身份的人自然不會與張真人打交道。

    即使對方死了，也和他們全然沒有半點關係。

    在闞林芝和琴燼昇抬腳跨過門檻，即將離開小院時，宋嬌卻站在原處不動了。

    眾人還以為她心中擰巴的厲害，隨即說起張真人這樣的人別說是被人害死，就算是橫死街頭也不會有官府來管的。

    禹州大陸不允許有非正統修道者的存在，他們能在半月山上覓得歸屬已是周王的開恩了。

    宋嬌低頭看著只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張真人，突然覺得這傢伙又可氣又可憐。

    “死者為大，先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再說吧。”

    張真人的屋子變成他的墳墓，由於不知道生辰，就只能在那墓碑上寫著張大真人四個字。

    宋嬌在上面撒了最後一把土，嘴裏唸叨著：“一切胎生，卵生，虛生，來自虛空來，還歸虛空去，安息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