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淺趕忙穿衣洗漱，然後下樓，走到院子裡時，正好撞上從外面回來的沈雲楓。

    他手裏拎著大包小包，不少東西，都是買給那位熟人的禮品。

    “你這麼早就出去啦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早點買好禮物，可以早點出發，不耽誤時間嘛。”沈雲楓莞爾而笑，“早點我方纔已經叫後廚的人做了，做好就會送上來的，你要不要回去再睡會兒？”

    “太陽都出來了，還睡？”陸淺嚴重懷疑，他是故意在糗自己，一扭頭上樓去了。

    沈雲楓笑了笑，也跟上去。

    不多時，夥計送上早點，兩人一起吃了，眼看時間不早，便出了客棧，去拜訪那位熟人。

    “你還沒告訴我，那位熟人是你什麼人呢。”出城的時候，陸淺問道。

    沈雲楓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，說話時總是面帶微笑的。

    “是我的老師，很多知識我都是從他那兒學來的。”

    “老師？”陸淺很驚訝，因為之前從來沒聽他提起過，他還有這麼一位老師在紀縣。

    “他今年高壽啊？”

    沈雲楓還想了一下才說：“具體我也不清楚，不過看上去年紀很大了，等你見到就知了。”

    陸淺便沒有再多問，老實跟著他出了城。

    他們要去的是一片深山老林，兩個人路上幾乎沒有停地走了將近兩個時辰，才終於看見前方有條小路。

    沿著小路又走了快一炷香時間，看見不遠處有座小木屋。

    沈雲楓指過去，說：“我老師就住在那裏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陸淺微微喘著氣，抬袖抹了把額上的汗，有點不想說話，先前的興致到這裏已經消耗掉一半。

    這也太遠了好吧？

    “他一直住在這裏嗎？一個人？”

    “對呀，住了很久了，一直是一個人。”沈雲楓點點頭，繼續往前，“我還是很多年前來過，也不知他老人家現如今身體狀況如何。”

    說著，兩人就來到了門前。

    因為沈雲楓手裏拿著禮品，騰不出空來，陸淺索性代替他敲門。

    敲了好一會兒，裡面才傳出一道低沉蒼老的聲音：“進來。”

    陸淺小心地推開門，緩步踏進門，看到一個身著白衣，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在院子裡打坐，雙眼微闔，一動不動，像是入定了一般。

    方纔的話音分明是他發出來的，說明他知道他們來了，只是故意不睜眼而已。

    陸淺看著他，停住了腳步。

    沈雲楓則慢慢地走上前去，將禮品放在石桌上，而後在他面前雙膝跪下，行了個大禮，喚道：“老師，雲楓來看望您了，您這兩年可好？”

    “為師很好。”老者仍然沒有睜眼，身子保持原樣，“你呢？還在沈家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不過因為去年鬧災，離開了老家，現在在青陽縣。”沈雲楓一直保持跪坐的姿勢與他說話，身子微微佝著，眼眸低垂，並不直視老者，以顯示自己對他的尊敬。

    老者語調平緩地問道：“青陽縣離這裏挺遠的吧，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？”

    沈雲楓的目光落在地面，嘴裏答道：“最近有事來紀縣辦，想著您也在這裏，順路過來看看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陸淺都被整無語了，這人真是，說話有必要這麼實誠嗎？就說是想見老師了，專程來看有什麼？

    “很好。”老者總算是睜開眼來，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，“看你的樣子，像是有什麼話要問為師？”

    沈雲楓稍抬眼皮，看了老師一眼，復又低下頭去。

    “學生確實有件事，想向您請教。”

    老者抬手道：“說吧，你我師生一場，為師必定儘量指點你。”

    “最近有人來找學生，勸我跟他一起復仇，可我頗有顧慮，並不想冒這個險，但是又想到慘死的父母和族人，生怕對不住他們，令他們在九泉之下無法安息，因此左右為難，不知究竟如何抉擇，還請老師指點迷津。”

    陸淺也想聽聽這位老者會怎麼回答，於是豎起耳朵去聽。

    老者思忖了片刻，說：“如果你問為師，那為師認為，你該復仇，你的所有親人都是被人害死的，這麼多年未能沉冤得雪，如何安息？”

    “身為人子，為父母報仇乃是理所應當的事，更何況，就算你不去復仇，那些人也會找上你，遲早你跟他們有個了結，不是你死，就是他們死，這是身為你父親的後人所躲不掉的命運。”

    這個回答，並不是沈雲楓所想聽到的，也讓陸淺略有失望。

    她覺得這個老者的回答具有很強的誘導性，根本不是在指點沈雲楓自己做選擇，而是引導他，選他要他選的那條路——復仇。

    老者既然早就知道沈雲楓的身世，說明他自己的身份也不簡單，說不定跟沈雲楓的生父有著不一般的關係。

    “那如果，我的復仇要犧牲很多無辜的人，攪起一片腥風血雨，也要去做嗎？”沈雲楓抬頭望過去，認真地問道。

    “這……”老者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，終於皺起了眉頭。

    他緩緩站起身，來回走了兩圈。

    “為師知道你宅心仁厚，不願牽累無辜，但你要是不先下手，最後死的，就只有你和你父親的那些舊部，別人無辜，他們就不無辜嗎？你含冤而死的父母，還有那些族人就不無辜嗎？雲楓，有些問題是無解的。”

    沈雲楓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，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老者沒有繼續往下說，隨即將目光投向也正愣神的陸淺。

    “這位姑娘看著面生。”

    “這是學生的妻子。”沈雲楓起身做介紹，“姓陸，單名一個淺字。”

    陸淺回過神，含笑行了個禮，“陸淺見過老先生。”

    老者欣慰地點點頭，說：“轉眼你都成家了，時間過得真快呀。”

    “只可惜，學生至今一事無成，讓老師失望了。”沈雲楓羞愧地再次低下頭去。

    “你還年輕，想建立功業，將來有的是機會，何必自苦？”老者拍了拍沈雲楓的肩，笑著說，“先別想了，陪為師下盤棋如何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