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青陽縣內談論此事的人多了去了，其中有的是女流之輩，”陸淺一邊緩緩反駁道，一邊不動聲色地端詳他，“何況這頂天就是一樁案子，算得上什麼政事時局？怎麼就不能談了？”

    繼而嘴角露出一抹譏笑，話鋒又一轉，“就算是時局，女人也是人，怎麼就不能談？難道我不是本朝的子民嗎？連說話的資格也沒有？閣下的思想太過霸道了吧？”

    那人又回頭盯了她一會兒，說：“你這女子果然伶牙俐齒，怪不得本事這麼大呢。”

    “不敢，我就是一介女流，哪有什麼本事？”陸淺討厭輕視女性的人，所以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，嘴一撇低頭繼續看書去了。

    沈雲楓最後看了那人一眼，也不去搭理他。

    可是那人卻自己又挑起話頭，“你可不只是談論時局，而是左右了時局，干擾了事態的發展，吳富貴的案子難道不是你在背後操控？不用急著否認，我可早就到了青陽縣，這裏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我的眼睛。”

    陸淺不由愈發好奇此人的身份，看他也是一身錦衣，年紀比楊齊約莫要大個十幾歲，氣度不凡，想必也是京城還是什麼地方來的高，官。

    先是皇孫，後是楊齊，現在又來一個，這小小一個青陽縣，到底有什麼吸引他們？

    “我可沒幹擾事態發展，事情是早就發生了的，吳富貴欺壓百姓，胡作非爲，難道還是我指使他去做的不成？百姓對他恨之入骨，難道也是我教他們的？我只不過是把他做的那些惡事推上了公堂而已。”

    對方哼道：“但那知府是你讓縣令去唆使出麵的不是？”

    “吳富貴要是不先作惡，我又怎麼能使知府出面？”陸淺無語，這人還說自己瞭解這裏的事呢，因果關係都沒弄清楚。

    “難道我不讓縣令去勸知府，他就不會管這件事了嗎？百姓的憤怒總會引起他的注意，像這樣在乎自己官聲的人，遲早會選擇犧牲吳富貴，根本用不著誰唆使，我不過是使事件的發展提前了一些時候罷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不就是干擾事態的發展嗎？”男人的關注點始終在這一點上。

    陸淺被他糾纏得有些惱火，便沒好氣道：“難道我為民除害也有錯？你們這種高高在上地富貴人，哪裏體會得到底層百姓的苦？你出去問問，青陽縣誰不是聽見吳富貴的名字就又恨又怕？”

    “他搶奪人家家產田地，霸佔人家女兒，下流齷齪，無惡不作，難道不該受到律法懲處？難道普通百姓就活該被他欺凌麼？”

    男人終於被她說得啞口無言，半天沒做回覆。

    陸淺本以為這段對話就這麼結束了，可想不到那人卻直接從座位上起身，走了過來。

    “你膽子夠大，見識也不凡，跟我認識的其他所有女子都不同。”

    他看著陸淺，眼底的欣賞之情幾乎要溢出來。

    平安覺得這人不對勁，連忙擋在陸淺身前，大聲警告道：“不許這樣盯著我娘看，再看我要對你不客氣了！”

    “就憑你？怎麼對我不客氣？”男人將雙手背在身後，好笑地俯視過去，這孩子倒是蠻有趣的。

    “你，你別看我年紀小，我力氣大得很，對付你不成問題！”

    聲音吼得很大，但心裏是虛的，這人可不是穆重光，未必不會打他。

    對方露出一個冷笑的臉，故意嚇唬他，“真的？那要不然你我出去比劃比劃？”

    “比，比劃？”平安立馬慌了，小身子顫了顫，但還是不肯退讓，“去就去，誰怕誰？”

    “平安，不可無禮。”沈雲楓見狀連忙拉了平安一下，讓他退到後邊去，上前向男人做了個揖，“小子不懂事，多有冒犯，還望海涵。”

    男人本來也只是跟平安開個玩笑而已，並非真的想跟他比劃，便擺擺手說：“無妨，我再小氣，也不至於跟一個孩子計較。”

    這才用正眼去看沈雲楓，這一看卻突然瞪圓眼睛，愣在當場。

    “你，你的臉……”

    沈雲楓還以為是自己臉上沾了什麼東西，回頭看向陸淺。

    陸淺搖搖頭，亦對此人的反應一頭霧水。

    “閣下怎麼了？”

    男人慢慢回過神，嘴裏唸叨著：“像，實在是太像了，簡直一模一樣。”

    “什麼一模一樣？”沈雲楓越發不解。

    “我是說，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年輕時的模樣長得很像，”男人說著嘆了口氣，“準確來說，是我的一位故人，方纔乍一看，我還以為又見著他了呢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沈雲楓心頭一凜，記得先前楊齊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，也是這個反應，這應該不是湊巧，難道他的出身跟這兩人有什麼關係？

    “人有相似嘛，這很正常。”陸淺在後麵拽了拽沈雲楓的衣袖，將他的思緒拉回來，“還沒請教足下尊姓大名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是……”對方正要答話，忽然有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上樓來，跟著便是一道尖細的聲音響起，“主子，一切都安排好了，您快過去看看吧，大家都等……”

    來人見沈雲楓等人在，立馬住了嘴。

    這是一個上了點年紀，身材比較瘦小的人，他的聲音比較特殊，跟正常人不太一樣，陸淺還特意看了一下他的鬍子，觀察會不會是粘上去的。

    不過因為距離太遠，根本看不清。

    “知道了，你先去吧，我就來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等那人走遠，錦衣男人才又說：“我有點事需要去辦一下，就不奉陪幾位了，對了，還想問問，你叫什麼名字？”

    這話當然是問沈雲楓。

    沈雲楓並不想透露自己姓名，但再一想，又覺得自己即便不說，以這人的身份，也可以很快就查到。

    “在下姓沈，沈雲楓。”

    “原來是沈公子。”男人轉著眼睛打量他，眼神變得有些複雜。

    平安走過去，又擋在父親面前，皺眉道：“你想怎麼樣？”

    先前盯著娘看，現在又盯著爹看，這人有毛病吧？

    “不怎麼樣，先走一步。”男人說罷，即往樓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