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吟片刻，陸淺開口道：“或許吧，但像他們一樣，一家幾兄弟都死在戰場上的，肯定不止他們一家吧？有多少貧民百姓家庭因為戰爭而破裂？可是皇上給過封賞嗎？”

    “為什麼獨獨楊家就封侯？難道他們家的子弟，比別人家的更金貴？不說封侯，無數普通士卒戰死後，連撫卹都沒有，他們的家人餓死凍死，甚至沒人收屍，這算什麼？”

    穆重光一時不知怎麼反駁她，沉默了下去。

    其實他們現在並沒有討論在一個點上，穆重光要強調的是，楊家人不完全是靠著祖上的榮光過日子，而陸淺看到的是這個世界的不公，因此註定達不到共識。

    不過，他們只是坐著聊天而已，並非爭論什麼，倒也沒有什麼不愉快。

    縱使各有各的觀點，仍然聊得很和諧。

    穆重光因為還有公務在身，所以快到午時的時候，便起身準備告辭。

    可是剛要走，外面便有人踹門，闖入了院子裡。

    兩人出去一瞧，是幾個官差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。

    為首的看著陸淺，冷聲問道：“你就是陸淺吧？”

    陸淺皺著眉頭走出去，“是我，怎麼了？”

    “怎麼了？”那人冷哼一聲，一臉輕蔑，“你現在佔用的那些土地是不合法的，不知道嗎？之前縣令大人忙，沒顧得上管你，現在終於騰出手來了，我等就是奉命來處理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合法？”陸淺吃了一驚，隨即很快就意識到這裏面有問題，惱道：“怎麼會呢？之前是先經過縣令批准了，我們才佔下這塊荒地的，這分明是合法的開荒，當初說得好好的，現在才說不合法？是有人故意整我吧？”

    官差理直氣壯地反駁道：“誰稀罕整你？開荒是讓你開荒，但沒有讓你開辦什麼工廠榨油坊之類的，荒地開墾出來只能用於種植農作物，你不知道嗎？”

    陸淺氣不打一處來，這都叫什麼事？

    “你們之前可沒這麼說！開荒開荒，把土地開墾出來了不就行了，還只能種植農作物？這是什麼道理？難道說我們在上面蓋房子也不行了？讓我們住山洞去不成？”

    “你這女子怎麼牙尖嘴利的？”官差被她懟得一時間找不到話來反駁，面色脹紅，“這是縣令大人的意思，你要爭論，就找他去，反正今天我是來查封你的工廠和作坊的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穆重光也站不住了，“什麼？還要查封？這工廠和作坊都是百姓們的血汗錢建起來的，這裏的村民還要它吃飯呢，封了讓他們怎麼辦？”

    官差冷笑道：“當然是種地謀生了，這麼多荒地給他們種，還能餓死不成？”

    “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！”穆重光因為跟這裏的百姓來往比較多，所以知道他們的情況，“光種地只是勉強能餬口而已，何況這是天災之年，莊稼本就長勢不佳，一到冬天存糧耗盡，所有人都得捱餓！”

    “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，是他們該考慮的問題。”

    “你混賬！”

    穆重光怒不可遏，當下就想一巴掌打死這個官差，是陸淺將他拉住，這纔沒有動粗。

    這官差料定他不會動手，於是愈發囂張，“穆將軍，卑職知道您是個有權勢的大人物，但這個事好像不在你的職責範圍內吧？這是我們縣衙管的事，您就別插手了，不然惹惱了我們大人，你也會有麻煩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以為我會懼怕區區一個縣令？”跟縣令這種狗官同在青陽做事，穆重光感覺對自己就是一種侮辱。

    官差頂嘴道：“您當然不懼縣令，但縣令身後可是有人的，您一個總兵，得罪太多人總還是不好吧？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穆將軍，算了，別跟他扯。”陸淺再次拉住穆重光，阻止他動手。

    她不希望穆重光爲了幫自己，而得罪縣令背後的那些人，況且現在事情也還沒完全弄清楚。

    “你說的那個縣令背後的人，是指誰？”

    官差臉色微微一變，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。

    “你管他是誰？反正現在你的工廠不能開下去了就是。”

    陸淺轉頭看向穆重光，忽然想起昨天的事，暗暗猜測會不會是跟楊父有關係。

    不然這也太巧了些，昨天才剛發生衝突，今天怎麼就有了這檔子事？

    穆重光也想到了這一點，於是打算搬出國家政策來。

    “去年皇上才頒佈發令，鼓勵民間經商，而今你們卻要隨意查封百姓的作坊，毀了他們的謀生之路，就不怕皇上知道了，龍顏大怒嗎？”

    官差根本不搭理他，“你們要是有途徑，大可以直接去告御狀，我只是奉命辦事的，不懂這些大道理，別再多費唇舌了。”

    穆重光忍了半天才忍住動粗的衝動，“你不懂道理，難道縣令和他背後那人也不懂嗎？回去告訴他們，想清楚了再來！”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，我今天只有一個任務，那就是查封工廠，不負責給人傳話，您有話就去找縣令說。”官差仗著有縣令等人在後麵撐腰，狂妄得很。

    “封就封吧，穆將軍，不用跟他浪費時間。”陸淺只能認栽，誰讓她得罪了某些大人物？

    接著，幾個官差便前往榨油工坊以及泡菜工廠，關閉大門，並貼上了封條。

    村民們見此狀況，一下都慌了神。

    他們都靠工廠維持收入的，這一下子被封，就沒了謀生之路，以後日子怎麼過？

    “陸姑娘，這是怎麼回事啊？為什麼官府要查封工廠？今後還能開嗎？咱們怎麼辦呢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這不會要拆掉吧？以後還賣不賣泡菜？”

    陸淺現在無法回答他們，因為她自己也還心裏沒數，“我也不知道，還得去了解了情況再回復大家，都先散了吧，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去，我會盡量想辦法將工廠解封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村民們稍微平靜了些。

    事已至此，現在再擔心也無濟於事，眾人只好先各回各家去。

    陸淺和穆重光商量了一會兒，決定去一趟縣衙，直接找縣令說話。

    “你的身份不方便，要不還是別去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