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說牛眼淚可以看到髒東西嗎？我擦了牛眼淚，怎麼還是看不到他？

    我腦子裏一片漿糊。

    但不知道為什麼，他靠過來的時候，我沒有感到危險。

    牆上的側影慢慢俯身，向着我靠近。

    我還愣著，前面憑空伸出一隻大手，撫上我的臉。

    瞬間，我狂跳的心臟平復，那些痛苦的聲音也消失了。

    低沉的話音再次出現。

    “求我。”

    什麼？

    他平靜地解釋著：“這是規矩。我在，什麼都不能靠近你。但這裏有陣法，你要求我，才能出去。”

    我早嚇傻了，慌忙答應：“求求你！帶我出去！！”

    話音剛落，眼前空無一物的地方忽然現了形，煙霧朦朦中，一個偉岸的男人身軀籠罩下來。

    之前常常伴隨他聲音出現的清寒也消退了，我剛想抬頭看他的容貌，那隻大手就把我的身體攬住，青黑流光的長袍覆蓋了我的全部視野。

    “善女所求，本座悉聞，即納供養，得償所願。”

    他忽然在我耳畔唸誦，之後猛地低頭吻在我唇上，我天靈蓋一震，好像什麼被從口中吸了出去，身體跟著變輕。

    隨即，他裹住我撞向門板！

    我急忙閉上眼睛，但身體沒有任何衝撞的感覺，睜開眼，我已經在老瘸子家的客廳裡。

    那雙手臂還緊緊地將我託著，我雙腳離地，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似的，幾乎失去知覺。

    我趴在寬闊的肩膀上，還沒來得及說話，忽然聽見廁所門開了，蠕動帶起的水花聲逐漸靠近。

    那個浴缸裡的東西居然爬出來了！

    黑色的人姿勢扭曲，我驀地看到一隻倒轉萎縮的腳。

    浴缸裡的人，竟然是老瘸子？！

    後屋青白的光落在那個人臉上，我沒有認錯。

    就是他！

    崔演！

    他的臉比醫院見到時更灰暗，兩眼空洞，行屍走肉一般，衝我伸出乾枯的手指。

    “二爺……”老瘸子抻著脖子嘶啞，“放過小的吧！小的知道錯了！”

    他斷斷續續地哭號，嗓子裡像悶著水。

    我頭皮一麻，看向現在抱著我的這條蛇。

    他只有側臉對著我，眉目精緻清冷，眼窩深陷下去，更顯得鼻樑鋒挺，高高的像座聳起的小山。面色蒼白，薄唇微抿，竟然還有些許冰凌般的易碎感。

    這張過於俊美的臉，和他魁偉的身形有著微妙而誘惑的反差。

    他似乎不屑理會趴在地上的崔演，仍抱著我走向香堂，他的眼睛裏閃過一道金光，細長的瞳仁微微張大。

    “二爺！二爺！”老瘸子拖著斷腿爬到客廳，不斷哀求。

    這條蛇突然沉聲道：“崔演，你已糊塗到分不出自己的仙家？看清楚，我不是柳二。”

    老瘸子頓時哽住。

    那蛇俯視崔演，對他冷冷道：“你違背仙家授命，私修邪道煉鬼為禍，勒索斂財。柳二已因你受罰，幽禁鐵剎山七年。仙緣斷送，你仍不知悔改，勾結惡棍製售假藥行騙，已有數十冤魂將狀告到陰司去了，你如今自食惡果，又有何臉面求饒？”

    他的聲音陰沉而厚重，彷彿從四面八方壓迫過來，老瘸子的身上飄散出黑煙，痛苦地抱頭抽泣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！”老瘸子驚聲叫著，“這些年……二爺竟然沒有找過來？！那我受的苦是誰在害我！是哪個沒投生的鬼東西，出來！！”

    他拖著癱軟的身體亂爬，像只恐怖的兩足蟲，光是看著就讓人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我害怕地縮起肩膀，那雙抱著我的手臂好像更緊了些。

    老瘸子突然抬起頭盯著我，我一驚，忽然發覺他看的不是我，而是這條蛇。

    “難道是你？替二爺報仇來的？！”他咬牙切齒，卻不敢靠近，“我佈設法陣陰養蛇靈，祭下人血煮過的雄黃艾草，這兒的煞氣已經沒有柳仙能靠近！整棟房子都是我的替身！是保護我的禁地！你也是蛇！怎麼可能進來！你究竟……”

    我身邊的蛇眼眸睜大，房間裡亮起紅光。

    是那些纏繞在柳仙牌位上的紅繩發出的光，牆壁上的符文也在閃爍。地上的黑水都分流成細蛇爬進牆壁上的符裡，回到了沒出現過的樣子。

    柳仙牌位上，那一圈圈的紅繩突然從中間齊刷刷地切斷！

    老瘸子慘叫一聲，在地上翻滾。

    “你畏罪逃避柳家的報復，這些驅蛇邪術已經保你二十年。”這條蛇目光陰寒，“你鎖了柳二的仙位，散了他的堂口，養蛇煞汙穢自己的肉身將他驅離，還設下這間鬼宅吸食仙家的修為。你本自有報應，我無意多管閒事。”

    他說完，從容向前一步，老瘸子瑟瑟後退。

    那雙蛇眸收斂寒氣，轉向了我：“怪只怪，你惹了不該惹的人。”

    老瘸子滿臉的皺皮抽搐著，陰狠可怖。

    突然他指著我，發出一陣怪笑：“認出來了！你是那個有緣人！輪迴報應啊！都是老天註定！哈哈哈哈！”

    什麼有緣人，什麼輪迴報應？

    讓我認命，絕對不可能！

    我急忙提起蛋絡子：“把法術解開！”

    老瘸子依然慘笑著：“那是柳玉術施的法！我解不開！小丫頭，你該謝謝我！那蛋是護著你的，你身邊這個，才真要害了你！”

    那顆蛋在絡子裡猛跳，硃砂畫過的線條直燙手。

    我扭頭看向身邊，那條蛇緩緩轉來：“柳畫，你不記得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