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志微微撇了他一眼，露出過來人的目光，似乎早就已經察覺他心中所想。

    但是他似乎並不在意，也許這樣活著已經和死亡沒什麼區別了。

    我還有點疑惑，只憑著陳超，有可能和我之前所見的那樣，以那麼詭異的方式殺死周志嗎？

    不過陳超的確是會死在林子裡的，現在也離死不久了。

    是周志先下手為強了嗎？

    “為什麼有的人總是一邊想著趕緊死了算了，一邊又努力地活下去？”我不禁發問，問完想想不大對，“啊，我自己也是這樣子。”

    求生是人的本能，說趕緊死了算了，只是在抱怨活著的痛苦，抵抗的艱難。事實上，反而是在求救啊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不那麼辛苦就好了。

    比起無法預知的死亡，可以舒服一點地活著就好了。

    周志現在的結果是咎由自取，如果我是他，或許我會既希望死亡帶來徹底的清算了結，又會害怕死亡之後十八層地獄的折磨和下一世更為悽慘的輪迴。

    他現在，可是親眼驗證了陰間的存在。

    對於尚可以安慰自己因果輪迴皆是虛幻的人而言，周志，我，徐由這樣的人，都沒有這種自欺欺人的選擇權了。

    徐由和我有所謂的使命在身，周志有嗎？

    他也是被派來作惡的嗎？

    “爲了完成氣運的輪迴而在世間集中投放一批罪人，真是個省時省力的辦法。”我感到有些諷刺。

    玄溟忽然定定地看著我：“這些話，你在前世也說起過。”

    “是嗎？我不記得了。”

    玄溟略微啟齒，然而沒有把那個名字說出來。

    我猜出來了，大概這話是我還沒完全想起來的那一世男身，江照說的。

    在這個地方太久，我差點忘記了自己還有那麼個詛咒背在身上，在這個時空中我大概還沒有受到前世的影響，生出鱗片的痛覺沒有發作，我想活得舒服一點的意願，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實現了……一會兒。

    可這樣的自由痛快在意識到的一刻就結束了，我的眼前又開始劇烈地眩暈閃爍。還有前世的畫面夾雜其中，我看到我自己，那個身為男人的我，親手將扎進腿裡的箭鏃一點點拔出來。

    玄溟，兩個看起來非常相似卻又不同性的玄溟都在我的身邊，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，乾淨空白的掌心不時閃過血淋淋的箭桿。

    “生逢亂世，似乎還是好的。”我在我自己的腦海中，對我自己說著。

    “草芥布衣也好，王侯將相也罷，在這大輪迴的洗濯之下，因果善惡從頭開始，天上的迴天上值守，地下的嚮往生去，到底是了結了從前欠下的債。”

    “可若是表面上看起來還算平淡的年份，輪到每個人身上的災殃，就更顯得不公平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些小輪迴，都是在為釀成大禍而積累，積土成山再蟻穴潰堤，是同時發生的。善果在大輪迴裡整合神明的寶座，而惡果催生這寶座上神明的更迭，二者在人間看似勢不兩立，在靈界卻是相輔相成的。”

    “人啊，人莫不如螻蟻。”

    前生的感慨彷彿一針針刺進我頭腦中的字，劇痛在顱骨中蔓延。

    透過那些字，前方依然是無邊的整齊樹林和周志，陳超二人，他們在林子中分開，那個瘸腿的人想去找韓大會，可他迷路在了樹林邊緣，待在原地不敢走遠，想喊人又害怕叫來周志和護林員。而他不知道的是，韓大會因為被林子裡恐怖的聲響嚇住了，剛在林子裡轉了兩圈就迅速逃跑回了公路上，正在打報警電話。

    因為陳超說那個瘸腿的已經解決，周志放棄了尋找，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了。陳超則朝著自己來的方向走回去，就像在迎著那個人似的。

    他果然是爲了支開周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