輝叔沒有在意玄溟帶刺的反問，低頭望向徐由。

    他們並非面對著麵，似乎輝叔並不想接受這一拜。

    “他也許也知道自己今生帶著什麼樣的使命，但他從來沒有質疑過應不應該。這纔是大部分人的活法。”輝叔的目光指著我，“你有想過，如果自己的使命並不是拯救而是毀滅，你又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？下世的神明並非只有濟世渡人，也有要破而後立的凶神惡煞。”

    “我確實沒有想過。”我回頭看向玄溟，“但是我身邊就有這樣的神明。”

    玄溟的目光和我相對，恍然明白我在說他。

    他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，我感覺到他的思緒又亂了，我懂得，他也沒有想過這些事情，照著自己的任務去做就是最好的選擇。

    但是他爲了我，選擇和自己的使命對抗。

    如果他因此受到懲罰，那都是我的錯。

    我重新面對輝叔，他的表情像是在笑我聽懂了他的話。

    “小柳畫，我沒有像你一樣去引導其他的人改變自己的人生選擇，首先我沒有你這樣的能力，其次我也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不對，也許順其自然纔是對的，這就是天道執行。”

    輝叔從徐由身邊走開，揹着手踢了一腳旁邊的樹根。

    “在徐由之前，盤城這片地方已經投胎來了許多孽胎，他們一定會將盤城攪得天翻地覆。在這樣的時代，善人惡人都會集中出現做許多的大事，徐由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小的幫兇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到這裏也已經明白了，徐由會來做這件事，是爲了他自己的利益沒錯，奠定了這樣的基礎他就可以榮華富貴肆無忌憚，甚至在自己離世之後揹負上極深的因果，即便受罰輪迴往復，最後也多半會成仙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真正讓他來做這件事的人，沒有他還會選擇其他人。林場一定會建立的，這裏也一定會不斷地死人成為養屍之地。也許到那個時候，釘子就不是華春豪，而是張春豪李春豪，又有什麼可在意的呢？”

    “玄溟真君之所以會被賦予淹沒盤城的責任，不就是爲了清洗留在這裏的罪惡嗎？”

    “而為什麼偏偏罪惡如此集中地出現，積累到不得不一次性全部洗刷的地步呢？那些看起來無辜受到牽連的人們，你又如何知道他們不是在償還前世的業債？”

    他將我內心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說了出來。

    這個殘酷的輪迴因果，把所有人的命運串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是惡人受到懲罰，還是好人受到牽連，如果都是因為前生註定，是因為他們應該受到這樣的苦難而被故意投放在盤城的，那麼我拯救他們的意義看起來就非常可笑。

    可是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是錯的。

    前世的事情，在投胎的時候都被從記憶中抹去，今生的人，或許無法擺脫前世因果帶來的桎梏，但至少在這一世開始的時候，人格上是乾乾淨淨的新人。

    每一個人都值得被拯救，同樣每一個人的錯誤也應當受到懲罰，對於惡人而言，懲罰就是拯救。

    我還想，拯救玄溟。

    即便他被賦予的使命是讓盤城從地圖上消失，是破壞和殺戮。

    那不是出於他的本心，而是不得不接受的命令。

    如果命運不想讓盤城的命運得到改變，為什麼又要存在我？

    我，就是這片土地的迴圈中最大的錯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