釘子釘下去總會留下痕跡，合在一起的兩界會留下這樣一個凹痕，吸引著附近的一切向著中心滑落。

    時空出現了這樣的凹點，華春豪不再是華春豪自身，從他開始，盤城這張“紙”上的釘子越來越多了。

    “為什麼要這麼做？”我看向輝叔，“你不是沒有選擇。”

    他笑著拍了拍土地，彷彿在安撫一個蒙著被子的小孩。

    他是徐由祖傳的仙家，但仙家可以選擇拋棄與自己背道而馳的弟馬，柳玉術放棄了崔演，為什麼大輝不能離開徐家呢？

    徐由的確可以藉助這些法術讓自己飛黃騰達，但對於仙家而言，這寥寥數十年光景根本不至於為他提供多少修為的增進，甚至於不義之財造就的人，最終未必會帶給仙家等值的回報，一旦被上天降罰，那麼一切都會化為烏有。

    輝叔是見錢眼開，爲了幾分陰功，放棄成神的康莊大道的那種仙兒嗎？

    如果他真的是，現在就不該以這樣深情的眼神看著盤城的天地，他就不該在那個時候離開徐家的庇護來到我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因為徐由就是爲了這件事投胎過來的。”輝叔忽然抬頭看向我。

    周圍的所有事物都在慢慢地褪成灰白色，吸血的精怪們彷彿被緊緊粘合在樹上，它們一層又一層地擁擠在一起，那棵樹的樹皮被剝離，連芯也被啃斷。它變成了精怪們口中咀嚼的渣子，散落在泥土裏。

    血水逐漸淹沒華春豪奔潰的臉，沒過我的腳踝。精怪們漂浮在血水上，順著水流流向看不見盡頭的遠方。

    “你是說這一切都是註定的嗎？盤城現在會成為這樣子，都是註定的？”

    我彷彿觸控到了之前那個模糊而恐怖的揣測，事實越清晰，就越難以接受。

    “論理我的確是徐家世代傳下來的仙家，你一定覺得我這樣做另有什麼隱情。說來慚愧，我倒也沒有跟隨他們家那麼多輩人的年紀。”輝叔站在血水中，瘦長的身影也好像一棵樹，“但我從他的父親手裏接到他的時候，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做些大事，有些人是會把這種能耐寫在臉上的，比如徐由，比如你。”

    “他的能耐？”

    “他的能耐就是幹壞事，聽起來挺沒道理的是吧，我那個時候也不知道他會走上這麼一條路，但是有的人真就是天生的合適，就像上天故意選他來做惡人一樣。”

    輝叔說著指指我們又指指地下：“這裏只是靈界，不是陰間，小柳畫，你有通陰的能耐，也見過那二位，你該知道兩邊道理是不一樣的。地府管你的因果輪迴，卻不管對錯。你以為因果本身有對錯，其實根本沒有，因果就只是因果。”

    “你說徐由是天生來作惡的，有什麼理由？”我不能苟同他的說法，“一個人重新投胎，即便投胎之前是個惡人，那麼重頭再來也等於給了他選擇的機會，徐由自己選錯了路，憑什麼把罪甩給命定？”

    輝叔似笑非笑：“你剛剛說的話，你自己覺得說得通麼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