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見到海，女孩卻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。

    盤城附近的沙灘充滿著紮腳的砂礫，馬浩踩著盛夏時候就在穿的那雙涼鞋，很快地跑到浪花翻涌的淺灘上。女孩小心翼翼踩在石頭上，舊舊的布鞋被水打溼，她呼喊著馬浩，叫他等等自己。馬浩則回頭跑過來，拉住她的手扶穩。

    “我想去山海關掉騰點貨回來賣。”馬浩指著海的對面說道，“在工地上指揮那點兒人才能掙幾個錢，現在有點能耐的都下海了。”

    女孩隨著他的手指望向遠方，無邊無際的海洋讓她嚮往起盤城之外的世界，她感到了第一次來盤城時的期待。

    “你肯定能掙大錢。”女孩對他說。

    馬浩的目光定在遠處的一隻海鷗：“你都這麼說了，那肯定會。”

    女孩其實並不在意他會不會掙大錢，甚至……她都沒有太過期待自己和他會有什麼樣的未來。

    但她聽出了馬浩的夢想，也許他離開這個地方，成為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人。

    那樣也很好啊。

    她轉頭看向馬浩，視線相碰，馬浩也在看著她，兩人都想起他們緊握著的手，卻默契地沒有鬆開對方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那之後，馬浩就自然而然地每天接送女孩上下班，平時也一起吃晚飯。歌廳的人已經預設他們之間的關係，可二人依舊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。

    女孩生日的時候，馬浩送了她一個BP機。

    這個小小的通訊裝置，在那時可是很貴重的禮物。馬浩告訴女孩，這樣以後有什麼事方便聯絡。

    女孩想到的最大的事，不過就是他工作忙不能來接自己了。不過後來，馬浩總是發給她一些諸如“晚上想吃什麼”“下雨出彩虹了”“我在廣場上等你”這樣的訊息。對於女孩的安排，他從未失約過。

    前有老闆的提醒，女孩依然無法剋制自己對馬浩的感情，她所能做的只有剋制自己的行為，不斷的告訴自己，即便沒有結果，她也願意一直維持這樣的關係下去。

    然而時間長了，女孩依然感到痛苦。如今她也和歌廳的人變得熟悉起來，一起工作的其他姑娘們會詢問她的感情，給她講解自己的經驗教訓。姑娘們最喜歡說的開場白永遠是一句意味深長的：“男人啊……”

    其他姑娘總是信誓旦旦地告誡她，一個男人對你獻殷勤的同時又不和你確定關係，要麼是根本不喜歡你，要麼就是他在耍手段不想負責任，只等著你自己貼上來。越這樣拉拉扯扯，你越離不開他，到時候他只會說一切都是你自找的，然後拍拍屁股走人。

    馬浩也許和她們說的不一樣吧？女孩時常這樣安慰自己。

    可疑惑是種在心裏的種子，隨著時間流逝，會逐漸生根發芽。

    女孩的朋友們開始為她不值，說馬浩不可能感覺不到你對他的感覺，他的那些行為也完全就是對戀人才有的關心，但他就是不公開承認你是他的物件，肯定有鬼。

    再然後，關於馬浩其實已經有女朋友，或者馬浩其實有其他的目的的話都傳出來了。女孩堅決反駁了她們的猜測，她自己也絕不相信馬浩會是那樣的人。

    她也想知道，對方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。

    她想找個好的機會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，就在這一年年底的時候，馬浩給她發了短訊，這次是“下雪了，我堆個雪人”。

    冬日的太陽總是睡到很晚，女孩下班出來的時候，黎明的曙光還沒有浮現。

    她想起剛剛認識馬浩的時候，那還是盛夏時節，早上四五點鐘的天是淡淡的紫色，她會在客人們走後，幫著收拾到五點前後纔回家。

    後來馬浩每天都來接她，她是拒絕過的，畢竟馬浩的工作時間是白天，要接她，就必須凌晨四五點鐘過來。何況有時候馬浩送她來上班後就和兄弟去喝酒，或者留在歌廳等著她一宿不睡，她怕對方太辛苦了，但對方依然會來，然後笑著說自己可以回去再補兩個小時的覺。

    女孩想不通，如果對方對自己沒有所圖，又怎麼會堅持這樣陪著自己呢？她並不介意馬浩對自己有所圖，甚至她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對方，她只想要一個答案。

    她踏著雪地走出巷子，路燈都已經熄滅，馬路對面的小廣場上立著兩個雪人。

    一高一矮，矮的雪人滾圓的腦袋上扣着個小鋼盆，樹杈做的手向兩邊張開，友好地歡迎著她的到來。而高的雪人雙手插在褲兜裡，凍到兩腳不停地跺著地，紅紅的臉上對她露出笑容。

    “你在這兒多久了呀！”女孩急忙走上去，她記得那條訊息來的時候還是前一天的下午，發訊息的地方很早就下班了。

    馬浩的雙手離開了褲兜，在她來到面前時給她緊了緊圍脖：“沒多會兒，你看雪才下這麼薄。”

    女孩一直待在店裏，連什麼時候下的雪都不知道，但地上的雪並不像他說的那樣薄。

    本來心裏惦記著要說的話，現在反而開不了口。

    “冷不冷？我買了包子，回家吃吧。”馬浩拉開衣服的拉鍊，給她看揣在懷裏的塑膠袋，還冒著熱氣。

    平時他也是帶著早餐來接女孩的，但今天這麼冷，女孩不禁有些心疼。他對自己這樣好，自己還要質問他究竟對自己是什麼樣的想法嗎？問，還是要問，但也許不是現在。

    她點點頭什麼也沒有說，馬浩把拉鍊重新拉好，牽著她的手回到賓館裏麵的小房間。女孩接過他帶來的包子吃著，馬浩則抬頭望著窗前的風鈴。

    “你不吃嗎？”女孩注意到他不大尋常。

    “吃啊，你先吃。”馬浩早拿出了包子，卻還裹著大衣。

    “冷嗎？”女孩不解。

    “不冷，我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馬浩凍僵還沒恢復的嘴角撇起一個苦笑：“嗐，沒想好咋說，要不你自己看。”

    女孩突然有些害怕，他裹著的棉服外套裡面似乎藏著她不敢面對的怪物，對方開啟衣襟的時候，她幾乎緊張地要叫他停下了。

    但衣服開啟以後，馬浩只是從懷裏掏出一個紅本，塞到她手裏。

    女孩愣住了，看著紅本上面的字很久都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馬浩也讓她弄得很緊張：“咋啦。”

    女孩顫抖的手舉起紅本：“這啥？”

    馬浩撓了撓頭：“啊，這，房產證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