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在，相柳的眼睛，就是我的眼睛。

    我透過它四處觀察著，這是一種之前從沒有過的神奇的體驗，明明那麼多不同的視野，現在可以同時出現在我的眼前，但並不混亂，我可以清晰地判斷出全部。

    痛覺也逐漸減輕，只是能感覺得到皮肉在逐漸溶解，從我的身上剝離。我故意沒有用蛇煞包裹自己的肉體，卻讓它們聚合在我的心頭。

    玄溟的心跳聲指引著我，讓我能夠分辨出相柳紮根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玄溟，我除掉了相柳以後，你能夠重新化身出來了，可是定潮樁還在海里呀。”我和他聊起來。

    “我有辦法拔出定潮樁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那樣很困難也很慢吧？現在已經完成了七星連珠，你的時間還來得及嗎？”

    “你不用擔心這個了。”

    他不需要我擔心什麼，一定是我會擔心的事情。

    其實我現在已經懂了，定潮樁的法力如同一道堤壩鎮住海潮，當然也可以透過暴力的手段拆除這道“堤壩”。玄溟的法力因為受制於相柳，且定潮樁是別的仙家打下，爲了保護盤城而做的，他沒有資格直接著手拆除。

    而對於仙家來說，沒有資格，意味著實際意義的限制。

    他縱使有顛覆一座城的威力，也無法輕易地撼動不在他職權內的事務。

    我的意識逐漸和相柳趨同，我的肉體也分解開來，現在下半身已經沒有任何感知了，只有上半身還在蛇煞之中護著，而蛇煞也會隨著我變成相柳而與我融合。

    現在是最後的時機。

    “柳畫，可以了，動手吧。”玄溟對我說，“你現在感受到了相柳的根系，斬斷它，我馬上就救你出來。”

    我的確感到了根系，它也在纏繞我。

    但我沒有斬斷根系，而是把蛇煞這把“利刃”，對準了我自己。

    “我所求玄溟真君龍氣迴護盤城，風調雨順，人間太平。”我說著，漆黑的蛇煞瞬間貫入我的胸膛。

    “柳畫！”玄溟瘋了似的喚我。

    我不想停也停不下來了，蛇煞聚集的煞氣刺穿我，也刺穿了與我融為一體的相柳，纏繞著我周身的根系迅速撲上來企圖護住我，然而無能為力。

    這些蛇煞本就是我從幾世之前帶給相柳的，如今它們化成了我手裏的武器，倒戈向它們曾經的寄體。而這樣，我才能完成將自己獻祭的儀式。

    我要把這一次的祈願，當做徹底改變盤城命運的賭注。

    “信女所求，君座悉聞，請納供養，得償所願。”

    我在腦海中唸誦，血肉分離，全部隨著相柳的跟導給玄溟，一旦開始，他就不能拒絕。

    隨即，我身上的蛇煞，相柳給我的感知，玄溟的呼喊，都銷聲匿跡。

    但我並沒有陷入完全無感的境地，反而看周圍看得愈發清晰。

    我看到光芒透照的海水掀起波瀾，深埋在灘塗裡的定潮樁隨著劇烈地震顫拔起，無形的堤壩瞬息崩潰，七星連珠一夕之間斷裂。海浪逆推向海岸，淹沒了鹽池和葦塘。河道里的水氾濫著，漫水橋再次失去了蹤跡。

    我見到天上的濃雲中盤旋著黑龍，銀脊掠過快如閃電。

    可之後的，就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我沉向不知名的所在，混沌中一雙手接住了我，輕輕地捧著，彷彿我沒有了一具可以被抱住的身軀，只有輕如鴻毛的魂魄。

    這個觸覺漸漸地也感受不到了，只剩下我自己腦海中模糊的想象。

    最後，連想象也停止下來。

    我可以睡個好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