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風簫在盤城的的關係確實硬，不費吹灰之力就帶著我上了電視塔頂層，我隔著玻璃往下看了一眼，感到陣陣眩暈。

    這幾個仙家圍著我，都沒作聲，我看向胡風簫：“還能繼續往上走嗎？”

    “你要出去的話，是有一個維修通道可以到室外。”胡風簫說，“但是你敢嗎？”

    我前世動不動就上天入地，其實對於高空已經習慣了，回憶起來也並沒有覺得多可怕。但這一世就像老天懲罰我，故意讓我生理上對高度產生不適。

    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，忍一忍吧。

    我點點頭：“我還有你呢，你不會讓我掉下去的吧。”

    胡風簫眼珠子不安地轉了轉：“你要這麼說，那我就盡力吧。”

    “謝謝你啦。”我扯扯他的袖子。

    胡風簫扭頭不理我，徑直走向上行的爬梯，幫我開啟了門。

    黃立秋前一步爬上去，在外面把門拉開，我的身體爬梯子都困難，還是他連拉帶拽的把我提上去的，好在這次胳膊沒有脫臼。

    高處的風尤其大，我根本不敢在這樣的情況下站起來，一直抓著趁手的東西蹲著走。電視塔的頂端在狂風中搖晃，天空陰雲密佈，大雨將至。

    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一點，看了一下他們。

    胡風簫，黃立秋，白薇，蟒秀蓮。

    夠了。

    原本我以為，這四方仙家湊不到，就要我自己拔幾顆牙齒放血畫符來完成這個陣法了。

    也是緣分，居然陰差陽錯讓我湊到了這四家仙家，只是我忽然想起了柳玉術，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在什麼地方。

    “胡風簫，你站到南邊，蟒秀蓮在北邊，白薇在西，黃立秋在中間。”我指揮著他們。

    “火南水北西金中土，你要去站東？”胡風簫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我畢竟是相柳的骨肉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小心一點。”

    我慢慢走過去，回頭看向他。胡風簫的面色依舊擔憂，但是比之前的情緒平靜了不少，也許他也接受我這個絕對不會聽話的脾氣了吧。

    “柳小姐，只要你能集中盤城的蛇煞，就等同於獲得了和相柳勢均力敵的力量。”黃立秋袖手站在避雷針上提醒我，“不過你要用好這把劍，別把自己也砍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試試看吧，話說你站那兒真的沒問題嗎？”我眼看著要打雷了。

    “沒事兒，劈我一下不準還漲道行呢。”黃立秋嬉皮笑臉的。

    蟒秀蓮變成人形，滿臉不安，但還是乖乖站到了我說的位置上：“確定行嗎？我可不信這個茶裡茶氣的傢伙。”

    “我相信柳姑娘。”白薇淡淡地回答，蟒秀蓮不言語了。

    我站到電視塔頂端的東面，雙手掐訣，合上雙眼沉下氣。浮現在心頭的上方語流利地從口中說出來，召喚所有徘徊在盤城的蛇煞，落葉歸根。

    合上雙眼後我的腳下就開始變得虛浮，像踩在棉花上不穩，狂風幾次要把我吹倒，我都努力用法術定住了腳步，減弱周圍吹向我的疾風。使用這份力量的副作用也如期而至，骨頭的疼流向關節，我的時間不多了。

    但我感知到了，無盡的黑水正在從四面八方向我流淌，四方仙家為我撐起了一個穹廬似的陣法，使我明明在高處卻顯現出一個深入地下的旋渦，足以收攏並震懾前來的一切邪祟，讓它們不得不來，來了則絕不能逃。

    天地一片陰沉，冥冥之中我進入了波濤洶涌的大海，裹挾著我搖晃不止的狂風，與海水的波瀾同化。

    在海潮的前方，我看到了一身黑衣的玄溟。

    “你還是找回來了。”他破開漆黑的海水，來到我面前。

    “我想救你，也想救我自己。”我接住他拉過來的手，“玄溟，我很自私，直到現在還想要一個完美的結局。”

    玄溟握住我的地方開始滲入涼意，我骨頭裏的刺痛逐漸緩解。

    “我也想要。”他低頭沉沉片刻，抬眼注視著我。

    周圍的海水分裂成蛇，涌向我的身體。

    “我能控制的蛇煞，是前世蛇胎帶來的，它們畏懼我，所以會屈服於我的威懾，卻也會主動地避開我。”玄溟繼續挽著我的手說道，“但你是它們的母親，你才能夠讓它們心甘情願地為你而動。不要抗拒你的直覺。”

    我慢慢鬆開他的手，蛇煞洶涌地鑽進我的身體，而我沒有任何恐懼難過，它們就像本應該在我的身體裡。這個感覺越來越清晰，從前它們在我身上，化成蛋被獻祭給相柳，現在它們回到了我身上，卻又連線著相柳。

    那把劍，就是從我的身上延伸出去，刺進了相柳的骨血。

    我再次見到了海鳴村，巨大的相柳匍匐在岸頭，身軀偽裝成海鳴村的土地，無形的空氣變得有形起來，帶著薄薄鱗片的光澤蠕動。那隔絕了仙家法力的透明屏障，顯化出柔軟卻又無法穿透的形跡，那是相柳的蛇皮。

    聚集在我身上的蛇煞延伸出去，筆直的黑劍兩端一邊連著我，一邊深深沒入相柳的七寸。它驟然掙扎起來，九顆頭顱迅速鋪天蓋地地襲向我。

    我張開雙臂，猛然向着胸前合攏，雙手五指併攏拍在一起，用我筆直的雙臂合成一道刃尖，蛇煞衝鋒而上，劈開相柳人頭攢動的巨顱！

    那顆由無數人組成的腦袋從眉心裂開，半邊落入黑暗腐爛。蛇煞形成的利劍邊緣釋放出陰沉沉的波動。我再次聚氣在胸前，瞄準了它的脖子。

    看來還是得先斷頭。

    不然這麼多腦袋又這麼大個兒，往我面前一懟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，沒辦法直接刺穿它的心臟。另外我也擔心刺的地方不對，會直接打到玄溟的心室裏。

    波濤洶涌的海面上浮起薄霧，相柳剛被劈開半個腦袋，悚然退了退，換另外的頭上來，所有的人臉都衝着我露出慈眉善目的笑，我的意識又在不由自主地和相柳親近，很難迴轉。

    “柳畫，看著我。”

    玄溟的聲音把我從相柳的蠱惑中再次拉了出來，我聞聲朝那邊看，他發著光出現在相柳的九顆頭之間，光芒穿透相柳的身體，為我照亮了瞄準的方向。

    他和我對視著，忽然變作青黑色的長龍，脊背上銀亮的鬃毛宛如一道發光的河。他的身形變化瞬間壓住了相柳的體格，龍爪蓋下來踩住了相柳的腦袋。

    他這樣一踩，我終於看清楚心臟的位置，彌補的紅色脈絡連成絲網，從玄溟的心口蔓延出來，成為相柳的蛇身。它像一條剛剛爬出樹幹的蟲，半截身子還在寄生的居所裡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