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相繇需要食人來補充自己的力量，但它畢竟只是用來牽制我的心疾，能夠遍及的範圍唯有我的轄域。”

    “因此，他便將自己移植到儘可能多的盤城人的身上，相繇吸取你的詛咒，再以它自己的血液，藉由海鳴村的表象讓崔演等人制售，傳播出去。受到相繇血影響的人，都會成為相繇控制的物件。”

    玄溟清清楚楚地講述給我，話音一直沒有停下。

    “你身上的蛇煞，本是來自於你我的緣分，然而卻因你的蛋，傳給了相繇。又沿著相繇血，傳染給外人。”

    “海鳴村的人都要‘落葉歸根’，便是相繇在回收自己的血肉，它把殘缺的屍體吞噬掉，重新塑造成形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相繇已經避世太久，不熟悉人了，這個重塑的過程極其漫長，十幾年才能重新補全一具已經白骨化的屍體。”

    “頭是最難生成的，所以相繇會著重回收頭顱進行儲藏，多次使用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的母親，恐怕就是當年被回收過以後，如今才終於重新成形，被相繇急著從身體裡分裂出來做誘餌的。可她依然不完善，甚至來不及變化出臟器。”

    “而你是不同的，你並不是直接從相繇身體裡出來，而是從它之前完善的造物裡，以正常的胚胎生育出來，你的父親來自海鳴村外，是真正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因此你到這兒以後，相柳會認為你屬於它，而像對其他村民一樣，供給給你能量，你的身體纔會恢復得這麼快。”

    我還是第一次聽他說了這麼多話，好在一下子都解釋明白了。

    他還告訴我，自己原本都不知道這些，但是這次去筆架山的時候，發現白笙已經和蟒家僵持住了，太公以妨礙天規為名，要斬白笙。

    玄溟因為想到我要給白薇一個交待，於是和太公商量先把白笙扣押在山上，等把白薇帶來再處置。

    “我的面子好大。”我長嘆一聲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想讓他們團聚嗎？”玄溟發出疑問。

    “我是想……不過我也沒抱什麼希望，我以為你會讓他們死在一起，然後說他們團聚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？你還真是這麼打算的啊。”

    玄溟又是那副無情但耿直的語氣：“我是打算他們團聚以後，再將他們一併殺了的。”

    這條沒有人性的蛇。

    可我不想指責他，他的腦回路就是這樣，除了搞點陽謀戰術，在人心的問題上直來直去，完全沒有故意要折磨別人的意思。

    我甚至覺得，他理直氣壯地說要讓白仙兄妹死一起，他是覺得自己在做好事。

    而且問題是他也覺得我這麼覺得！

    按立場來說玄溟做的是沒錯，不過我這個領人的情就狠不下心的毛病又起來了。

    “玄溟，你想過沒有……算了。”我想問問他有沒有想過生殺予奪的意義，但是我自身難保，哪有空和他講大道理。

    他的聲音給了我足夠時長的清醒，我努力從相柳身體裡分離，這屍蛇的九個頭本來遠遠地看我，現在湊得太近了。

    已經近到，組成巨型頭顱的那些人臉都懟在我面前，隨著巨頭的遊動，和我眼對眼擦過。

    我像關在籠子裡，經受著外面無數死者的目光。

    他們的身軀都在我身邊圍攏，一旦長成，就可以重新換上頭，成為看起來和人一模一樣的“人”。

    玄溟是不近人情的神明，似乎沒有人性，或者說他的人性只是給我的。

    但相柳，它纔是真的沒有人性。

    它甚至不屑於理解和接觸，只憑著它的需要，創造出那樣一個海鳴村。

    最冷漠的神，卻創造出人心裏最惡的一面。

    現在密集註視著我的目光，依然和剛剛一樣流露出母性的溫柔，它沒有攻擊我的意思，可是它的身體卻一直在不停地把我往回拉，我的面板上開始出血，相柳的血管經絡，已經扎進了我的肉裡。

    肚子裡的東西在我掙扎的時候跟著翻滾，它也在抵抗著相柳的吸取。

    原始的沒有任何道理的掠奪，就是相柳對我所做的事。

    “柳畫，別怕。”他安撫著我，“我能看到你，等你離開相繇，我便能集中力量對付它。”

    “繼續說吧。”我需要他的話音。

    玄溟毫不猶豫，繼續講著那三天的情況。

    總之白笙抓了，第七枚定潮樁就等於進了太公的手，蟒家也打算幫玄溟把其他的定潮樁都解決，所以不用擔心。

    然而，俘獲白笙當天，第七枚定潮樁就被騙走了。

    當時蟒太公並不把定潮樁當做什麼了不得的法器，而且只有一枚，就在得到後交給了蟒秀蓮保管。蟒秀蓮說當晚是常竹音過來，和她說是常家的太奶奶要求她替蟒家處置定潮樁，於是蟒秀蓮沒懷疑，就給了。

    結果沒想到，常竹音拿到定潮樁以後就打進了筆架山的海里，太公等人回來攔，沒有來得及。這下七星防波堤已成，蟒太公大怒，要抓常竹音。

    可是這時候，相柳以漩渦的外形出現了。

    在場的人大部分並不能分辨這東西是相柳，玄溟也沒有辨明那個東西的元神。可是定潮樁控制住了潮水，定住了玄溟的真身，玄溟元神迎頭抵抗，相柳卻趁機吸收了防波堤釋放的法力，困住了玄溟。

    常竹音藉着相柳作亂而逃走，玄溟知道自己已經走不脫，就將黃立秋放走，讓他去叫胡風簫和柳玉術去保護我。現在看來，黃立秋的訊息是送到了，只可惜黃立秋算到了我的災，沒算出引起災的是什麼。

    進入海鳴村的其他仙家也可能被相柳吞噬，於是太公遣散蟒家來的人，趕回天上處置。

    相柳吸取力量後肆意擴散，連白笙和趕去救援的白薇都吞入了它的身體，白薇想打電話告訴我，卻來不及了。

    玄溟自己清楚身體被寄生著，不可能輕易拔掉，於是收回元神蟄伏。

    可他一收回元神，就立刻感受到了已經擴散的相柳，這怪物就像癌細胞，依舊在不斷地擴張，玄溟透過它紮根相連的部分，探知到了海鳴村人的記憶，這才得知過去發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而這下他也才明白，相柳的擴散超出了天規的管控，恐怕不是蛇家一兩個上方仙就能處置，要解決，要麼自己把它清除，要麼就要告到更高的神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