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6章 一母同胞
我立刻收了手。
但不是因為那個蟒仙,而是……
面前驟然出現的身影遮蔽我的視野,雲霧般的長袍在風中翻卷,宛如一面旌旗。
我咬住自己的嘴唇,遏制住了快要破口而出去呼喚他的聲音。
阿七,他回來了。
他背對著我,面向那群蟒仙。
“你們找我?”玄溟下降,落在一片山岩上。
我不知所措地望著他,想要叫他離開,卻怕一開口就讓我們都陷入被動的境地。
只是我忽然懂得他此時出現的用意了。
那個與玄溟同輩的蟒仙,因身上並沒有帶著孽債。我懲罰他就是我觸犯了天條,擅自以神通降罰於生靈,即便我活著的時候沒有受到懲處,逝去魂歸九霄的時候,也將背上這一筆濫殺無辜的罪罰。
殺了這個蛇妖,我今生的道行就會被罰下,下一世我就會被剝奪神通法力,只能是一個普通的凡人。
阿七,他攔下我的打神鞭,是不想讓我這一生的修行都付諸東流。
他本來就是要去人間找他的家族,要去向他們復仇的,所以纔來和我道別,他原來別過,是抱著必死的決心,沒有想過再與我相見的!
可蟒家反過來找上我,他纔回來的。
這貫穿數百年的邪法,早就已經把我們兩個都和蟒家緊緊綁在了一起。可是我還是不明白,為什麼我和玄溟這樣的孽緣,會在那個年輕的蟒仙身上出現。
蟒雲漢仰天大笑:“蟒七果然在這兒,明心宗師,你還有什麼話可說?”
常竹音震驚地望向玄溟:“那不是今日撞上車前的那個小蟒仙嗎?怎麼可能……”
我方要開口,玄溟先說道:“我呈請拜入明心宗師門下,宗師不收我,她說我要拿出懲奸除惡的事蹟,我兩手空空只得卻步。卻不想爾等送上門,正好在此殺了爾等,做我的投名狀。”
說著他引動法術,赤手空拳逼向蟒雲漢,眼見是自投羅網。
蟒家那個年輕的見狀也不和他硬拼,忙上退到了後面。蟒家眾妖毫無武德,一齊殺上來,蟒雲漢長戈鋒尖指向玄溟:“抓活的!”
“住手!”我張開一道靈符攔在玄溟面前,把那群蟒仙隔開。
這道靈符把玄溟的進攻也攔住了,他抬起頭看著我,我看到了他眼裏的不安。
這一攔,把他剛剛為我開脫的謊言,幾乎也打斷了。
我沒有看他,而是繼續望著前面的蟒雲漢:“你們以多敵寡,是不是太不道義了些?”
“明心宗師,我們這不是道義不道義。”蟒雲漢說道,“且不說他沒有指定和我們誰鬥法在先,蟒七叛逃家門,如今還造反,目無尊長,這是家法伺候。”
那個年輕的蟒仙再次從裡面站了出來:“明心宗師,我與蟒七一母同胞,他非但不服從家中管教,還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及兄長喊打喊殺,這不應該上家法嗎?”
“一母同胞?”我難以抑制驚愕。
“對,我不相信以明心宗師的神通,看不出我們與蟒七的血緣。”那個年輕的蟒仙這個時候才低頭拱手。
蟒雲漢也得意道:“方纔我也一直沒有機會介紹介紹,這乃是我家犬子,同輩裡排行老大,小名含章。”
那個年輕蟒仙隨即抬頭看向我:“這樣,我們可有管蟒七的道理了吧,明心宗師。”
蟒雲漢是玄溟的生父,而這個居然是玄溟的長兄。
我與玄溟在一起十幾年,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一次和他們的具體關係,他從不主動提起自己的家族,說的時候也只是說那些令他痛苦的控制和折磨。我都沒有在意,也就沒有去問去看,直到我今日見到蟒雲漢和蟒含章。
那個瞬間我感到了親緣,可我還是沒有往那方面去驗證,誰知道這個感覺是真的。
他的六個兄弟全部都在列,戲笑著,不屑地望向玄溟。他們陸續報上自己的名號,這些修煉了成百上千年的蟒仙各個有自己動聽的名字。
可是阿七,他只有排輩,沒有名字。
身為同宗同源的血脈至親,即便年紀小也已經有數百年的道行,可是他的生父,連一個名字都不給他。
我看到了他們身上糾纏的孽緣,雲天鏡裡玄溟倒影成黑色的蟒蛇,被無數長釘釘在洞府的山岩上。
我的心頓時劇痛難忍。
現在在這裏的,是他的元神,不是他的真身。
“蟒七,你還是不懂事兒啊。”蟒含章冷笑,“你要是不主動出來,我們也找不到你的真身,看來你爲了她是真的能豁出命去的,這個緣分煉得相當成功麼,父親。”
“蟒七,你老老實實地繼續回到家裏來,我們偶爾也會允許你來和她相見的,畢竟這個緣分少了你倆都不行啊。”蟒雲漢也說道,“作為你的生父,你是不是應該有點做兒子的自覺?”
玄溟乾乾脆脆:“我不認你。”
蟒雲漢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,蟒含章倒是淡然:“你不認?這是你不認就行的?我們蟒家有你已經丟大了人,今日不把你帶回去好好管教,還成何體統?”
常竹音不住地看著他們,又看著我:“師父,這是怎麼回事?這個蟒仙究竟與您有什麼淵源,您如此護著他?”
我啞口無言,看著雲天鏡裡的玄溟,心底波瀾起伏。
蟒家不會殺他的,因為還要他的緣分。
可是蟒家還是會更殘忍地折磨他啊!
仙家被我的打神鞭抽下去會魂飛魄散,可他們之間的鬥爭往往不會輕易地死亡,玄溟如果被打回原形,很快也會因為我們的緣分重新修回來,這就成爲了一個不斷傾軋他,讓他忍受無盡痛苦的輪迴。
玄溟站在我的靈符前,祈求的目光望著我,讓我把他放出去。
可我下不去手。
“竹音姑姑,你還不知道你所尊崇的這位宗師,背地裏是個什麼人吧!”蟒含章高聲道,“哎,說來也是,畢竟是凡人,即便有再大的神通,也難免要動了凡心!”
我望向常竹音的側臉,她沒有看我,緊緊咬著唇不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