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明心說出來的話，是我下意識的反應，是緣分讓我意識到玄溟對我來說有多不能捨棄，她在警告我，迫使我要繼續愛他。

    我對玄溟的感情，需要強迫自己才能堅持下去嗎？

    從前我沒有那麼強烈地感知到這種分裂的狀態，但是現在那種奇怪的不適感，開始變成一個實實在在的“段明心”來影響我了。

    “我會去的，我會去的。”我重複著。

    段明心剛剛坐著的地方空著，她離開的同時，我房間的門被敲響了。

    “你睡了嗎？”胡風簫在門外問。

    “沒有，你進來吧。”我抱著腿縮到炕上，把身上的潮溼烤乾。

    胡風簫推門進屋，看見我還穿著溼衣服，緊了緊眉：“櫃子裡給你備了衣服，換上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著急，你有什麼事兒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事兒，我來看看你。”

    他侷促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，最後還是坐在了炕沿上，離我很遠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起鱗起到什麼程度了？”他沒話找話。

    “到這兒吧。”我比劃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平時還疼嗎？”

    “偶爾疼，沒什麼大問題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胡風簫好像說不出什麼來了，又坐了一會兒，站起來，“那我不打擾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胡風簫。”我叫住他，“對不起。”

    他疑惑又詫異地回頭：“為什麼道歉？”

    “在沙灘上我說的話有點過分，其實我早就不在乎你騙我的事了，我也不在乎你要殺我的事了。因為……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。”

    我和他對視著，他的眼神從錯愕到欣喜，又蒙上一層淚痕。

    “可是對不起。”我繼續說道，“我還是沒有辦法，像你想要的那樣迴應你的感情，我很在乎你可是，我不愛你。”

    胡風簫輕輕笑了一聲。

    “就說這個呀，我還以為你要和我絕交。”他拍了一下額頭，“嚇死我了。”

    我也無奈地苦笑著：“絕交是不會絕交的，這輩子不會絕交。”

    胡風簫重新走到我身邊，坐下：“那你折騰這麼一圈，對那條蛇還是放不下，我沒猜錯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的緣分當然不肯讓我放下他了，不過我也在想。”我也想坦誠地說一說，就像當初對小眉那樣，說說女孩子之間的那點小心思。

    “想什麼？”

    “想，我怎麼讓玄溟像個人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這是啥問題呀，這條蛇他就不可能像人。”

    “怎麼說？”

    胡風簫盤腿上炕，標準的大爺坐姿，答道：“首先當然是他一直藏在避開人的地方，一千多年沒有和人怎麼接觸，學人最好的時候早就過去了。現在成了正神，更不用他和人直接接觸，你說怎麼像人？還有。”

    我仔細聽著，他看著我訕笑：“他不想做人，因為你不喜歡人。”

    我怔怔：“我？”

    “說明白點吧，反正現在說他的壞話也不能讓你接受我。”胡風簫聳肩，“那我還不如說他點好話，讓你別那麼討厭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這狐狸怎麼茶裡茶氣的，有啥好話你就說嘛。”

    胡風簫大概心情穩定了，手又欠起來，拍了拍我的頭：“行行行。我知道蟒七不愛來人間是在你上一世沒了以後，我去問他的動向，想報仇。然後就找到了常竹音，她說蟒七一直想變回蛇。”

    玄溟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也是變成蛇，而不是龍。

    他也說過，他以為蛇的樣子我會更熟悉一些。

    確實除了這一世我見到的就是龍君，前幾世他都還是蛇。

    “常竹音還說什麼了？”我對那個女人充滿了戒備。

    “我問她為什麼嘛，誰不喜歡飛昇，為什麼還要回去。常竹音就說，因為你不喜歡人，你甚至不喜歡像人的妖精。我覺得扯淡，你就是人憑什麼不喜歡人。”

    胡風簫說完又是冷聲一笑：“最近我才明白過味兒來，她說的應該是你的另一個前世。”

    “我現在也不怎麼喜歡人。”我說。

    “所以龍玄溟奇奇怪怪的，你也別怪他了，都是你希望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希望的……行吧。”

    我回憶著玄溟總是注視著我，不眨一下的眼睛，他每一次難以表達清楚的情緒。

    如果他不是人的樣子，而是一條完完整整的蛇，確實就不奇怪了。

    他好像沒有什麼善惡觀，一切行動都是以好惡來判斷的，動機倒是很單純。

    “柳畫。”胡風簫的語氣平和下來，目光也很冷靜，“我其實一直都能感覺到，你很孤獨。”

    “是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之前總是想盡辦法讓你高興起來，以為替你報了仇，陪著你，你就能不再那麼沉浸於封閉自己。”

    胡風簫說著搖頭：“可是我還是走不到你心裏去，到現在我也不明白，你究竟怎麼想，要怎麼做。怎麼才能給你安全感，我明明認識你這麼久了，卻沒有那條蛇做得好。是因為我太像人了嗎？柳畫，你是不是一直覺得，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？”

    我思考了一下他的問題：“大概吧，我也不知道。但是我確實沒辦法和人和平共處呀，我很怕人的。”

    我看他有點消沉的樣子，也拍拍他安慰道：“後悔自己太像人了嗎？胡四爺。”

    他“切”了一聲。

    說到這兒我看也差不多了：“我知道你們都是爲了盤城，我也不想和你們起衝突，但是我知道你們把玄溟困住了，告訴我他在哪兒吧。”

    胡風簫眼神定了定，警覺地看向我：“你怎麼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們那麼篤定白薇的情況，可是白薇去筆架山找白笙了，玄溟也去了筆架山阻止最後一枚定潮樁。”我說，“你們之前也在筆架山，對不對？”

    “玄溟知道我出來不可能不第一時間找我，一個白笙攔不住他，你和柳玉術呢？至少，你們合起來，能讓最後一個定潮樁入水。”

    “當初我去黃家大宅的時候，就是你們安排好的吧？黃立秋確實算到我的血光之災其實就是我會出來找玄溟，所以讓黃老爺藉口和玄溟做交易，騙我留在黃家大宅，好讓你們安心集結在筆架山圍堵玄溟。”

    “我之前也沒懷疑，知道我來到這兒遇到你和柳玉術。”

    “你們是希望玄溟死的，怎麼可能心平氣和地說他沒事？在忙自己的事？他的事情，是完成盤城的什麼‘小輪迴’，這不就是你和柳玉術要阻止的事情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