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纔不可能躲起來，照他的性格，肯定是單槍匹馬去跟蟒家拼命了。

    所以他要入世，去找潛藏在人間修煉邪法的這一支蟒仙。

    只不過，已經不用他找了，那群蟒仙，已經找到我門上來了。

    我看向段明心：“你對付他們還不是輕輕鬆鬆？”

    段明心嘆了口氣：“如果說實力，他們當然為難不了我，可是保不齊陰招呀。在人間生活的久了，仙家也會像人，而他們這一支爲了避開上方的監管，上千年根本不回靈界。凡人爾虞我詐的那套，他們早已諳熟於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們是要把你帶走？”

    “不，他們要我交出阿七。”

    “玄溟最後還是回來了吧？他跟著蟒家走了，常竹音也因此發現你們之間的關係是那樣的，就想到了利用你們的緣分。不，我們的緣分。”

    段明心的語氣很欣慰：“你都想起來了？”

    我還虛著眼睛望房梁：“沒有，我只是猜到了。”

    她再次伸出手，我這回終於有力氣拉住她，坐了起來。

    我周圍已經不再是那間耳房，我出現在另一間沒有來過的大屋子，裡面空空蕩蕩。透過窗子的破洞，我看到了黃家的那些人。

    我在正房裏。

    怎麼來的不知道，反正我是做著做著夢，悄無聲息地到這兒了。如果硬讓我猜，我覺得八成是我爬上了那個屋子的房梁，鑽了個洞或者有個連通的窗子，然後爬到這邊，掉下來醒了。

    做夢的時候我好像無所不能，不過這一下摔得不輕，我清醒之後還是站不穩。

    我這副樣子，走路都困難，還能幹啥。

    “我估計我的血光之災，都是你給我帶來的。”我看向段明心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在幫你儘可能達成自己的願望。”

    我相信她說的，我自己有時候會故意超負荷地做事，只要能做到，就不考慮代價。每次著了魔地從海鳴村逃跑的時候，我都是這樣，先透支，能活過眼前的麻煩再說。

    這次的記憶，讓我明白不少事情，比如玄溟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，就已經和蟒家對着幹了。

    我一直以為他第四世才良心發現，不再繼續修煉邪法，可是其實他可能……從來都沒有喪良心地利用我？

    那他這麼不聽話，又不像是十分重要的一個小仙，為什麼當初會成為蟒家用來修成龍君的材料呢？

    段明心知道的也特別多，要是我想起來了，那麼也許前兩世發生了什麼，我也就順帶知道了。

    不想起前兩世，就都知道，那我也就不會到了起鱗完成的最後時刻才能弄明白一切。

    我摸了摸背後的鱗，這一次也長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柳畫，你都想起來以後，不會成為我們。”段明心幽幽地在我背後說，“你會成為一個全新的柳畫，我們所經歷的一切，會讓你成長的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可以不用這麼要死要活的，我寧願不成長。”我輕聲抱怨著。

    外面忽然傳來騷動，黃小滿在耳房前叫我，闖進門去又喊了兩聲，我聽見了但是沒有回答，緊接著面前的正房房門就被從外面開啟，我看到黃小滿驚訝地站在門前。

    “柳小姐，你怎麼進來的？！”她大聲問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不知道，我好像又夢遊了。”我說著，回頭看看身後的段明心。

    段明心從我的背後走了出來，黃小滿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原來我的意識裡出現的這個人，她也能看見？

    她不是我的一部分嗎？

    “柳小姐，怎麼回事，她是誰？”黃小滿恐懼地退後。

    “小滿，別靠近我，我不知道怎麼了，這個人是我夢裏出來的。”我朝她揮手，“你們快走，不要管我！”

    段明心冷著臉朝門前走去，黃家的那些小夥子也都慫了，沒有一個敢往前走，黃小滿不停地後退，段明心一直走到門外，轉身看我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傷害他們。”我一邊演一邊走出來，背後的房間中開始出現喘氣聲，門前的燈籠化作白骨。

    這間老屋終於被我們喚醒。

    “快走！”我對黃小滿喊道。

    段明心猛地一把合攏房門，整間屋子劇烈扭曲，我腳下的青磚一塊塊分裂，門廊化作利齒。我搖搖晃晃地扶著骨牆站住，轉過身跑向老屋的咽喉深處。

    這裏像個洞穴，我一直一直向前跑著，腳下沒有了青磚，只有無盡的人骨延伸成一條窄路，踩上去咔啦咔啦清脆地響個不停。

    我跑不快，完全看不到來路之後，腳步就慢下來了，身體瀕臨極限，我也快要失去意識。終於拄著骨頭都不能再繼續前進，我倒在地上，身下人骨鋪成的路漸漸沉入泥土，我周圍瀰漫着海的鹹味，身子浸泡在水裏，帶著土腥味的水鑽進我的鼻腔。

    我嗆了一口，雙手撐著泥巴抬起頭。

    周圍一望無盡的葦塘和泥灘，向我告知了現在所在地。

    這裏不是我想去的筆架山，而是我熟悉又想遠離的故土，海鳴村附近。

    但我不意外，其實老屋會把我傳送到哪裏去我都不清楚，想的是大不了跑遠了再往回趕。但是關於火車站臺的夢境，讓我覺得一定有什麼在指引著我，我大機率會回到這兒。

    “歸根是吧，我回來了。”我恢復了力氣，一身泥巴地站起來。

    我討厭這裏，可這裏的水土待我不薄，一回來我身上的傷痛都迅速減輕，現在我不但不累，還輕鬆得好像沒有摔那一下。除了鱗片偶爾刮我骨頭，別的都不難受。

    上次被剖腹都能瞬間復原，這事兒就離譜。

    我沿著泥灘往前走，本來以為到了海鳴村附近，但是隨後我開始看到被沖垮的房屋，還有很多散亂的雜物，這裏八成就是海鳴村被海水淹沒以後，剩下的廢墟。

    這裏人為留下的痕跡，大部分都被泥沙掩埋。公路消失不見，田地也都廢了，但是我走了很久，也沒有看見之前那些奇怪的屍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