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立秋卜出的是新生，而黃小滿卜出來的是死亡。

    看起來是完全相反的意義，但輪迴，不就是生生死死，輪流轉嗎？

    “也許你們是一樣的意思。”我說。

    黃小滿搖頭：“我當然想過這是輪迴的意思，但是，占卜的結果主要還是判斷吉凶，我這個‘死亡’，的確是大凶之兆。立秋總是那麼滿懷期待，我就不由自主地害怕。”

    黃立秋和我說話的時候，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。我甚至會覺得，他就是盼著這個大凶的事情落到頭上呢。

    但是在他姐姐面前，我總不能說他的壞話，就說：“也許黃立秋有他自己的想法吧，而且你也說，他在占卜這方面很不錯，可能他是對的。”

    “但願吧。”黃小滿說，“不過，他說這次你的事，我也挺擔心的。你來過這兒，就算是你的故地，面向著海，到處都是水，對你而言恐怕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我曬著太陽伸了個懶腰：“別擔心，如果真的不好，他應該有預見到這裏不合適我居住，就不能帶我來這兒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願吧。”黃小滿又說了一遍。

    既然有這個顧慮，我就不專門走到宅子外面去了。黃立秋預估我三天之內出問題，現在是第二天，再挺一挺就過去了。

    我跟著黃小滿參觀了一下他們家裏的藏品，真是大開眼界。好多瓷器玉器看起來可不必那個供桌便宜。青花瓷的碗就那麼隨便摞在一起，多得沒地方放，我都替他們心疼東西。

    從片古董的海洋裡走出來時，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。

    太陽有點晃眼睛，我早上吃得不少，現在還不餓，就打算先回去睡個午覺，等著吃晚飯。黃小滿送我回去的路上，路過了之前我剛來的時候被關押的那間大屋，不少黃鼠狼在裡面擺弄木頭神像和神龕。

    “今天怎麼沒看見黃老爺？”我看向身後，問黃小滿。

    “今天我爹跟著弟馬出去了。”黃小滿說，“聽說是弟馬的一個朋友出了點事，幫著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保家仙也出馬嗎？”

    “基本是不管的，但弟馬人不錯，我爹偶爾也會給看看事兒。這次弟馬就把那個朋友帶來家裏了，估計不一會兒我爹就能回來。”

    我有點不好說的預感，但並沒有明顯的不舒服，也許是自己哪裏不對，於是簡單應了聲，就打算回去休息了。

    回到院子裡，我也沒再看正房，立刻回屋裏躺下補覺。

    昨晚上實在是太折騰了，現在放了剪刀，希望能好點。

    我閉上眼睛，可能因為太疲倦，身體很快就進入了沉重的狀態。

    但是不知道為什麼，我的意識還是清醒著，眼睛止不住地轉，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我不得不決定起來不睡了，但還沒睜眼，身體突然劇烈地晃了一下，我猛地張大眼睛，一個打挺坐了起來。

    明亮的燈光，照在我的臉上，在我身邊的玻璃打出清晰的反光。

    我居然在綠皮火車的車廂裡。

    車停著，外面是隻亮著一點微弱燈光的站臺，寂靜的深夜站臺上沒有任何人，站牌上面的字是黑的，不知道這是什麼站。

    我悚然坐著不動，整個車廂裡，除了我自己，連呼吸聲都沒有。

    這是一場夢，絕對是一場夢。

    我在黃家的宅子裡，不可能出現在當初那一趟火車上。肯定是因為我想到了島市的經歷，所以才夢到這個的。

    可是我很快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，畢竟當初那件事，我就一直沒有分清楚，是真的，還是做的夢。

    我僵硬地等待著列車開動，沒有用很久，列車就再次輕輕一顫，動了起來。站臺向着我的身後退去，我聽到走路的聲音，從另一節車廂和這邊的連線處向我靠近。

    我立即站起來朝著反方向走，我能感覺到那個上車的人就在我的背後，以緩慢的，穩定的腳步走過來。我越走越快，直到跑起來，抓住車廂隔斷的門把手，壓下去。

    擰不動。

    車廂的門是鎖死的。

    我急忙喊著列車員，但是沒有人回答我，我聽到背後那個人走路的聲音停住，沒有繼續靠近，才慢慢回頭。

    他的確坐下了，從這裏居然看不到，不知道坐在了什麼地方。

    我沒有選擇，只能回來。這個夢怎麼才能出去，我也沒有任何頭緒。

    旁邊的座位上有的有人在睡，有的是空的。我找了一個睡著的人對面的空位坐下，那個睡著的人半蒙著臉，沒有呼吸。

    我甚至覺得對面躺著的，是一個死人。

    這種感覺過於恐怖，我是繼續和一個看起來像死屍的東西坐著，還是回去和那個怪物坐著。哪一種比較好？

    我猶豫了一會兒，還是站起來，重新回到我的座位上去。

    路過的其他座位上的人也都僵硬，死寂，只有火車開動時候的晃動，能給他們帶來一點微弱的顫抖。我不敢靠近他們，他們看起來不是活人，但卻像下一秒就能行屍走肉一般活過來。

    那個男人，和我記憶裡一樣的穿著打扮，安靜地坐在過道另一邊，看著窗戶。

    我這回不看窗戶了，只是坐著。

    我在盤算，在我記憶裡的景象如果上演的話，我應該如何應對。

    那個男人把視線從窗外轉回來，低下頭，看著腳底，像座位下有什麼東西一樣。

    “離出關還有多久啊？”男人突然問道。

    他的嗓音裏帶著一點奇怪的氣聲，和我印象裡一樣。

    周圍沒有別人，他當然在問我。

    “一個小時吧。”我說。

    “還有那麼久啊。”

    我沒有回答，他開始開啟自己的提包，把一件長袖衣服拿出來。我看著他的動作，他接下來會用這件衣服當被子蓋住自己，躺在那個三人的座位上睡覺。

    不行，不能讓他睡覺。

    “等一下，我可能記錯了，你要不問問乘務員吧？”我叫住他。

    他停了下來：“我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乘務員，算了，到站的時候，會提醒的。”

    “也許不提醒呢，剛纔到島市就沒來人。”我說。

    “沒關係，過站了也沒關係。”他繼續整理著衣服，“只要，出了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