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看看，都來了。”黃小滿扶額。

    我好久之前就聽說過黃皮子討口封的事，好像也是修煉中一種投機取巧的法子，並不是所有仙家都需要這個流程。

    其實就是動物跑到人面前，故意表現出人的行為，或者直接開口問“我像不像人”。如果被問到的人說像，那麼動物就會變化成人形。

    這麼多毛茸茸的黃皮子抱大腿，我居然覺得挺可愛的，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它們光滑的皮毛。

    “你可不要再說他們像人了，這些崽子修行沒滿百年，人樣子都沒學明白，變作人也要闖禍的。”黃小滿提醒我。

    我蹲著摸黃鼠狼摸得正爽，她這麼說，我就不好一直無功受祿了，停下手說：“那我不說，可別怪我不給機會。”

    “不會的，他們要是問，你只要不說‘不像’或者別的不好聽的話就行。”黃小滿說，“要是說不好的話，之前修煉的就作廢了，要回去重修的。”

    重修？那我真的不能亂說了，不然這不得報復我啊。

    黃清明趕走了那些圍著我的小黃皮子，說：“今兒天氣不錯，小滿，你手頭的事放一放，帶著柳小姐散散心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這麼打算的。”黃小滿說著，朝我勾勾手。

    我跟著她出院門，外面一片鬱鬱蔥蔥。

    “這宅子是在哪兒？”我想起他們說過，這裏不是盤城了。

    “哦，這兒是島市。”黃小滿指著院外說。

    島市，東邊是錦市，西邊就挨着山海關了。

    我對這裏的印象，只有多年前離開盤城的時候，在綠皮火車上的一瞥。

    過站的時候已經是深夜，我沒有足夠的錢買臥鋪，要在硬座上坐三天兩夜去學校所在的城市。

    島市，還是這趟旅程剛剛開始的時候，被家人追上的恐懼，以及對未來的嚮往，集中在了這個連線關內與關外的地方。

    我記得那天晚上的車廂里人異常的少，大部分的座位是空的，一些旅客已經橫在三人座位上睡了。乘務員來檢了票，之後就一直安靜著，我睡不著，也不敢睡，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著窗外。

    島市停車時間不長，這個時間，應該不會有人再上車了。

    果然站臺上也很安靜，沒有看到趕車的人。但車剛剛開了不久，我忽然聽到有人從車門處走了過來，是一個戴著帽子，身形普通的男人。他沒有帶行李，帽簷壓得很低，看不清臉。

    我也不敢盯著一個陌生人看，只是覺得哪裏古怪。於是把頭轉過去，繼續看著窗外。

    但硬座車廂是不會熄燈的，車廂裡的景象，依然可以映在車窗玻璃上。

    那個男人走過來，周圍都是空座位，我盼著他在離我很遠的某個地方坐下。

    可是他還是繼續走向我這邊，最後停在我附近。

    寂靜的車廂，熟睡的乘客，深夜裏只有我和這個男人醒著。為什麼站臺上明明沒有人，卻有人在我的車廂上了車？如果他是別的車廂過來的，餐車並不在這邊，臥鋪車廂夜裏會上鎖，他來幹什麼？

    是小偷？還是家裏派來把我抓回去的人？

    無端的猜測開始在我心裏蔓延，他就像憑空出現在我附近的怪物，沒有理由地形成一個威脅。

    我不敢和他產生任何互動，繼續面向車窗，緊盯著玻璃上的倒影，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在抖。

    玻璃反光上，他低著頭看了看，挪進過道對面的那排座椅坐下了。

    他也看向了車窗外面，我鬆了口氣，甚至有點自嘲剛剛過度的反應。揉了揉眼睛，繼續看窗外的夜色，可當我的眼睛望向窗子，心又一次提了上去。

    那個人，好像也透過玻璃的反光，在看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柳小姐，你在想什麼呢？”

    黃小滿的聲音把我的意識拉了回來，我對她笑了笑，表示沒有什麼，只是在回想路過這兒的時候。

    黃小滿的表情有點不安：“柳小姐來過這兒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，只是坐火車路過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算來過吧。”

    “這也算的話，我大半個國都去過了。”

    黃小滿想想點頭：“倒也是，可能是我太緊張了？”

    我跟著她繼續走：“你是說黃立秋給我算命算出來的血光之災？”

    “是呀，其實我們家雖然大部分是保家仙和跑堂仙，但是立秋不太一樣。”

    黃小滿說著，來我來到他家一間放書畫的小樓上，推開窗就能看見屋外的野地。這處宅子坐落在山上，山的前面就是海。

    依山傍海的，真是個風水寶地。

    “山醫命相卜，我們黃家擅長看相，占卜的多。立秋主修的也是這個。”黃小滿說，“不過立秋別有志向，他不喜歡跑堂，也不給人保家，還不修法術。就是研究命理和天地執行之道。他是家裏老小，我們也就慣著他不管，誰知道，他還真搞出了一點名堂。”

    我也覺得黃立秋挺特的：“他做這個是因為喜歡，還是有別的目的？”

    黃小滿嘆口氣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我甚至有點擔心。之前立秋出去混的時候，爹讓他往北去找自家親戚，可是他偏要去盤城，他說那裏有一件大事在等著他。”

    “他去盤城，什麼時候的事了？”

    “四十年前。”

    四十年前，盤城大部分都還是荒地。人都沒有幾戶，確實不是一個已經得道的仙家應該去積攢功德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他說是什麼大事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，但是他說，遲早會有很多大仙過去，那邊的龍氣會回來，到時候的盤城就不可同日而語了。”

    黃小滿也過來倚在窗前，看著我說：“你看現在，不正是大仙群聚到盤城，龍君也要上岸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他算得是挺準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，不過他也說，這件事有好有壞，他是其中絕不可少的一環。所以他必須去。”

    “他也是其中一環？該不是說大話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倒希望他是說大話，可是他說，這就是輪迴，每一次都要走一遍既定的流程，最後迎來一個新生的終結。我也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，我自己也會占卜，可是我卜出來的，和他的完全不一樣。”

    “你卜出來的是什麼？”

    我看到黃小滿的臉色慢慢變得凝重了，她看向窗外，又看向我：“死亡，我卜出的是死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