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您也感覺有點不對嗎？”我問。

    黃老爺拄著拐想了想：“既然不是因為我們來得及時，那麼必然有什麼原因使你沒有被吞下，不過即便吞了，你也不會沒命的。”

    他走向那間正房老屋，拿柺杖懟了懟門框。

    老屋又一次活了過來，森森白骨組成的頭顱貼著地面。隨著黃老爺的指引，朝我看過來。

    它撲上來吞我的時候，也是貼著地飛過來的，因此我現在纔看清，它只有一顆頭。

    屋子兩邊的飛簷是它的耳朵，隨著它的扭頭，輕輕抖動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不告訴你這是什麼，是怕嚇到你。”黃老爺摸著它嘴巴兩邊的人骨鬍鬚，像撫摸一隻寵物。

    這個理由我信，因為真的太嚇人了。

    擱身邊一間人骨壘成的屋子，還會變成怪物吃人，怎麼想都不可能沒有危險啊！

    不過黃老爺接著就解釋說，這個屋子其實是他們家的功德堂，原本是亂墳崗子。

    過去饑荒戰亂，死的人多。這一片雖然是荒地，但由於臨近山海關，走陸路出關和水路渡海而來的逃難者眾多，這一帶也就橫屍遍野。爲了讓這些死去的人能夠安心輪迴，當時住在這兒的黃老爺一家，就挖了很多墳，安葬這些人。

    而這些人的墳墓，也庇護了本地許多弱小的生靈。時間久了，黃家人修煉得道，成了地仙。爲了紀念早年行善積德的事，在墳地上面修了一間祠堂。

    誰知道這間祠堂是吸了天地靈氣，還是和黃家的緣分未盡，竟然也擁有了意識，以地下的屍骨為軀體，變成了妖怪。

    這怪物並不會說話，似乎也不太聰明，只知道吃，還不挑食。但它從不傷害黃家人，甚至在遇到外敵來犯時，還會主動幫黃家對付敵人，於是黃老爺也就不趕它走了，叫它留在這裏看家護院。

    “我們一家都是做保家仙的，這下倒也有自己的‘保家仙’了。”黃老爺拍拍老屋的頭。

    得知它的來歷，我心裏的顧慮減輕了大半。

    大概這就是善緣吧，始自互相幫助的給予，終於相互陪伴的報答。

    “那麼被它吞了的都去哪兒了？”我很好奇。

    “這咱也不知道，不過它沒有身子，吃了也是白吃。”黃老爺說，“從前它吞了的我們以為就是死了，可是後來又遇見了，那時候吞被吞的仙家說，只覺著兩眼一抹黑，就在山底下躺著，現了原形了。那地方離這兒幾百裡遠，不過倒是沒有什麼大的損傷。”

    合着這是個傳送門，隨機的那種。

    常竹音沒有遭受更大一點的打擊，我有點失望。

    她說她爲了我，叫我師父的時候，我心裏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悲傷。可是也只有悲傷，沒有其他的感覺了。

    前世和我有關的人，我總是會有本能的感知，對玄溟的依賴信任以及刺痛，對柳玉術的愧疚。而常竹音實在沒有好感，我總是懷疑，她一定在那一世，就徹底地傷過我了，以至於我現在，甚至連一點懷念都沒有留給她。

    黃老爺介紹完了老屋，我們雙方都放心了，不過他還是提醒我，儘量不要再和老屋打上照面。不然真把我吞了，人可能沒事，上山溝溝裡找我也麻煩的。

    我想起黃立秋之前給我講的他們家族和清朝的故事，問黃老爺那是不是真的。

    黃老爺聽完不停嘆氣，罵黃立秋就知道說大話，不過他們一家救人反而被殺是真的，當年的黃老爺道行也不深，才討了封化作人形，確實沒有那通天的本事，避開這樣的災禍。

    一家子殞命之後，黃老爺拉扯著一群孩子從頭修煉，但二十四個孩子，還是有許多年紀太小的回天乏術，只能投胎去了。現在的黃立秋，就是家裏兒子這一輩所剩下的最小的孩子。

    更讓黃老爺難以釋懷的是，當年因為處在“大輪迴”的時代，一切生生死死都是因果使然。

    他們恨那些逃荒的人，那一批逃荒的人卻因為水土不服自己早就死光了。他們還恨那個世道，恨大清，可是清朝的龍氣還在，黃家無論怎樣都無法讓造成悲劇的清朝替他們償還這筆命債。

    直至等到了這場輪迴的終末，苟延殘喘的清朝徹底滅亡，黃老爺的仇纔算真的報了，他也才徹底卸下執念，安安心心做了個保家仙。

    “什麼是‘大輪迴’？”我忽然對這個詞感到一陣熟悉，好像有人也提過盤城有個輪迴。

    “這個我就很難解釋了。”黃老爺說，“不過每一個亂世，都是一場大輪迴。既是開始，又是終結。混亂之後，奠定新的秩序，這就是周而復始的輪迴。所有人的因果緣分，糾纏在這裏。這樣的時代下，新神誕生，舊神隕落，天上地下，都在改朝換代。”

    我驟然頭皮發麻，深有感觸。

    黃老爺笑了笑：“不怕，現在可是太平盛世，上一個大輪迴纔剛剛結束不久。只是大輪迴中又有許多小輪迴，想來盤城和整個東北現在，都在這個龍氣低迷的小輪迴裡面呀。”

    “要怎麼讓龍氣回來呢？”

    “龍氣隨著水流，水一但活了，龍也就回來了。”

    黃老爺小小的眼睛眯著：“所以玄溟真君，對於盤城而言很重要啊。”

    我好像聽懂了他的意思，卻想不出所以然。

    黃老爺動動手杖讓老屋恢復原狀，然後就離開院子回去休息了，黃清明和黃小滿都還在我面前站著，我要進屋了他們還在這裏，像倆門神似的。

    “你們還在這兒幹啥？”我停在門口。

    “謝謝你，柳小姐。”黃清明字正腔圓地跟我道謝，“我們之前所作所為，實在失禮了。我們一家人都是跑堂仙和保家仙，本就不擅長鬥法，道行又淺，遇到三娘娘非死即傷。你自身危機之下，竟然還記得維護我們，實在是一件大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