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柳小姐，你在洗澡嗎？我把晚餐給你放在屋裏了。”黃小滿在門外說。

    我心臟一鬆。

    對了，還有晚飯。

    一緊張把這個事情都忘記了。

    我推開衛生間的門，黃小滿果然在我的門前站著。

    我有點尷尬，走過去時瞥了一眼正房的門，還是緊閉著沒有動靜。

    “謝謝你。”我和黃小滿打個招呼，擦肩而過。

    我感覺到她的目光在跟著我走，但我沒有回頭看她。

    “吃完以後叫我，我會來取餐具。”黃小滿說。

    “對了，剛剛在衛生間，有幾個黃仙把我的拖鞋拿走了。”我小小地告了個狀，“你要不要再提醒一下他們？”

    黃小滿故作驚訝：“是嗎？我會提醒的，不過家裏崽子多，百八十條的總有遺漏。不過你放心，再過一會兒他們就都得回去修煉了，不會出來煩柳小姐的。”

    我也算見識過黃家的百八十條崽子，能把我淹了。

    就算他們真來鬧，我也不好出手收拾他們，所以有黃小滿這句話就差不多了，見好就收。

    她出去的時候幫我合上門，耳房不大，但是自己一個人在這麼古樸的房間裏帶著，還是冷冷清清有點嚇人。

    桌上的菜餚看著清淡，三菜一湯，不過吃起來味道相當不錯。我簡單喫口飯，想叫黃小滿過來收拾桌子，但是直接在房間裡叫總覺得不太禮貌，於是開門去院裏叫她。

    一推門，我愣住了。

    旁邊正房門口的兩串燈籠亮起來了。

    明晃晃的紅燈籠，讓人不想注意到都不行，燈籠串隨著風做出不大自然的擺動，我不由自主地就盯著看上了，而且越看越覺得，正房的門是開著的。

    我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不可以再看了，但注意力很難轉移，我的頭就像被定住了一樣，那間屋子在我的視野中漸漸地不像一間屋子，它在呼吸。

    我用力咬了一下舌頭，出竅的意識突然回來，弄得我一抖。

    正房平靜著，兩條燈籠串也不再搖擺，院子裡沒有一絲風動。

    “小滿！我吃完了！”我喊道。

    沒用我喊第二聲，黃小滿就出現在側邊月門，前面穿堂已經鎖上了，高大的木門一聯六片，像個黑黑的大箱子。

    她走過來：“吃的挺快的嘛，是不想晚上再出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你提醒過的，不過，為什麼沒有人還亮著燈籠？”我不看正房，只用手指了一下。

    黃小滿歪頭一笑：“看樣子你還是注意看了。”

    他們一家子這個歪頭真的一模一樣，我苦笑：“沒辦法，一出來就被晃到。我總不能閉著眼睛摸黑吧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，其實把你安排在這裏，也不能說一點風險都沒有，不過黃家實在也沒有對於活人而言太安全的地方。”黃小滿邊說邊進來收拾了碗盤，都放在一個小提籃裡。

    “怎麼說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的宅子，雖然還在陽間，但是也算是與靈界的交匯處。寺廟其實也是，但畢竟往來人多陽氣旺。我們這兒都是仙家，幾十年不來一個活人，好多東西平平靜靜地鎮在這裏，你一來，攪動了氣息，有些東西就要聞風而動了。”

    她神神秘秘地說著，提著籃子出來：“所以你不要在宅子裡走動，晚上我們都去修煉了，你出點事，只怕我們趕來得不及時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們不是要保護好我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這樣沒錯，但是我們保護你，也不能和你時時刻刻在一起呀，你要是自己作死，確實我們也攔不住。難道，你放心我跟你睡在一起嗎？我倒是沒有意見。”

    黃小滿說著，秀氣的杏核眼看著我：“畢竟你是有緣人，沾沾你的緣分，我也挺樂意的。”

    我也挺樂意的：“你說的啊，我挺害怕的，反正都是女的，沒什麼關係，你留下陪我睡吧。”

    黃小滿輕輕笑幾聲：“那我去和父親說一聲。”

    她居然答應了，難道我這個體質在仙家眼裏真的是唐僧肉？

    不過她還是沒有正面回答我旁邊這個正房的事情，我不敢再出去了，待在屋裏等她回來陪我。我就不信了，都已經做好了防範措施，我自己也不出去作死，就算旁邊的屋子裏面有個閻王又能把我怎麼樣？

    黃小滿出去了，我沒心情睡覺，準備去床上坐著玩手機等她。然而一模床榻，裡面又長又粗的一條東西嚇得我驚叫了一聲，差點坐地上。

    被窩裏麵的東西慢慢地鼓起來，伴隨著女人陰森的笑聲，我被嚇到了就有點生氣，掄起提包照著被窩打上去，被子被打掉了一點，水草一樣的黑色長髮露了出來。

    我當場手一哆嗦，鬆開包袋後退：“黃小滿！黃小滿！”

    “嘿嘿嘿，呵呵……”

    幽幽的笑聲從被子下傳出來，細微的女聲說著：“黃家的孩子最喜歡開玩笑……她纔不來陪你睡呢。”

    說著，被窩裏的東西繼續朝外拱：“你喊呀，你喊她回來，我就把她吃掉。”

    黑髮涌出被窩，垂在床前的地上，漸漸地一個人頭從被子底下拱了出來，長長的脖頸不斷地從床上往下延伸，被黑髮覆蓋的頭顱像蛇首慢慢昂起，而這顆頭下沒有人的軀幹，只有粗長的蛇身。

    我沒有見過這種東西。

    這是什麼東西？

    我頭皮都揪起來，腳下踩了棉花似的，扶著桌子才能站穩。

    那個人頭蛇身的東西面向了我，筆直蒼白的鼻樑戳破覆麵的黑髮，只露出一條縫隙。她的嘴裏吐出信子，整個身子都從床邊爬到地上，向我游來。

    “我才一直陪著你呢……”那顆頭說，“你在黃家神龕裡的時候我就在，你在洗澡的時候我也在，呵呵呵……可你是好無情，都沒有發現是我……”

    我的手指尖都涼了。

    我剛來的時候，那個被木頭幽閉的小空間，其實不是在棺材裏，而是在黃家的神龕裡？在衛生間拿走我的拖鞋的也不是黃家的崽子，而是……它？

    隨著那顆頭靠近，我慢慢認出來那張臉了。

    它是常竹音……

    常竹音的腦袋被蛇身頂起來，嘴角微微裂開，聲音幽冷：“師父，我都是爲了你，你卻讓我變成這樣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