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去之前的蟒太公，現在常家太奶奶也爲了我專門跑一趟，我的面子真不算小了。

    沒成想，常家太奶奶聽了常竹音的話，反而驟起眉頭：“本座來了，自然要看看你們怎麼辦，可是人家小姑娘這樣說得明明白白，你們都不知廉恥嗎？多多少少，拿出點真要給人家辦事的誠意來。”

    說著，她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，走來在我面前蹲下。

    離近了看，太奶奶美得更加驚豔了，她和在座那麼多穿著現代人衣著的仙家不同，而是和之前蟒太公他們似的，身著壁畫裡那樣複雜絢爛的衣飾，滿頭珠翠叮叮噹噹，閃著銀光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決定了要斷緣？”她很真誠地問我，倒弄得我快要板不住臉了。

    唉，我就是容易心軟，別人對我好，我就會不由自主地相對人家好。

    可是現在我不強硬一點，在場的其他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。而且常太奶奶再好，她也是常仙，不是人。她即便理解我的災難，真心的想要補償我，那也是站在一個更高的地方，俯視著我，憐憫著我。

    而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，得到一點憐憫，就什麼都願意妥協了。

    “我要斷。”我也不眨眼睛地，直盯著她說。

    常太奶奶的彎月明眸瞧了瞧我，道：“好吧，那接下來，都是竹音安排的了。到時候即便你受不了，也停不下來的。”

    我很堅定地要求繼續，她從我面前退開，讓位給常竹音。

    常竹音理著我的頭髮，一邊編辮子一邊說：“你稍等等，一會兒還有人一起來看著。”

    “這是什麼醫學解剖公開課嗎？”我問。

    常竹音沒憋住笑出了聲：“柳畫，你真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我不覺得有什麼意思，可能我這個人挺好笑的。

    常竹音給我編了一條長長的辮子，撥到肩前。我記得那時候看到她給那個死去的新娘斷緣時，要露出整個後背，也許給我理頭髮，也是爲了把後背露出來。

    這麼多人看著，我確實有點難以忍受。

    “你在這兒給我斷緣？”我回頭，看著還在我周圍比比劃劃的常竹音。

    “這裏是宗廟祠堂，如此重要的儀式，當然要在這裏舉行。”她說著，忽然趴在我的肩頭，“怎麼了？不想被這麼多人看著裸身嗎？不用怕，反正我們都見過太多人不穿衣服了，你就是一塊肉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反正你只要後背，前面我擋著也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“隨你樂意吧，不過你到時候痛得掙扎起來，會不會滿地裸奔，我可不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還能疼到滿地跑？

    疼成那樣還能跑？

    常竹音的趣味到底都怎麼回事，太離奇了吧。

    我想那個新娘的痛苦，她那時候還是有意識的念名字，我大概也得一直清醒著念玄溟的名字。

    想到這兒我緊緊攥住了袖子。

    常竹音的手指在我背後點著，鱗片被按動出痛癢，我咬住了嘴唇。

    我身體周圍開始亮起一道圈，圈的外層浮現出八片符咒的紋路。我面對著前面看不到頂的牌位，忽然感到陣陣泰山壓頂似的恐懼，急忙回頭去看身後祠堂的出口。

    常竹音踏到圈子外面，拍拍手，祠堂的外面有一個女人被僕童打扮的少女牽著進來了。

    那個女人蒙著面紗，身形格外的眼熟。

    “蟒秀蓮。”我叫她。

    那女人立即粗魯地扯開面紗：“柳畫！我看你今天還想怎麼逃！”

    常竹音瞪她一眼：“太廟也是你撒野的地方？這裏可不是蟒家。”

    從起初碰面的時候，常竹音對我的態度都還挺平和的，我以為她不會發火，結果蟒秀蓮說兩句話她就教訓起來了，倒弄得我一愣。

    蟒秀蓮立刻慫了，低著頭理理裙襬。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我發現不對，“你只說給我斷緣，可沒說要給我把緣分換走吧？”

    “哦？是麼？”常竹音故作姿態，“那是我忘了說吧？怎麼，你要反悔了嗎？”

    她眼裏的期待藏也藏不住，我笑了笑：“沒有，繼續吧，給秀蓮就給秀蓮，她都纏我好久了，今天也讓她滿意。”

    蟒秀蓮不可思議地走到我面前來：“你說什麼？你真的願意給我了？你該不是又在打什麼算盤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嫌累了，愛咋咋地吧。”我說著又看了看常竹音。

    我看出來了，常竹音對我這麼幹脆的表態很不滿意，已經不再對我擺笑臉。

    “蟒秀蓮，你先去坐著。”常竹音指著最邊上那個低矮的椅子，“等我把她的抽出來，會教你該做什麼的。”

    蟒秀蓮在她面前不敢造次，立刻走過去坐在了小椅子上，憤懣地注視著我。

    我轉頭回來，一陣陣熟悉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傳來，像風穿過廳堂，環繞著我。

    這是正常的嗎？

    是不是玄溟已經到了？

    不行，我得趕快解決這個事，不能讓玄溟去死。

    我們之間即便要一了百了，他能做他的決定，我就不能做我的嗎？

    常竹音提起那一串鈴鐺，在我的頭頂上晃動出空靈的響聲。周圍的光線忽然變暗，燭光在我的面前接連燃起，我自己的影子座鐘似的落在我身側身前，轉了一圈，最後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我面前的靈位發出最耀眼的光亮，籠罩著我。

    常竹音在我的耳畔唸誦著聽不懂的經文，鈴鐺聲繼續細細碎碎地響著，周圍的迴音也在和她一起念。她停下了，回聲依然沒有停，低沉地環繞不休。

    我後背上的鱗片隨著她的唸誦拱起來，像被逆著一片片撥過，平靜過不多時的這種痛又一次席捲而來。

    常竹音讓我把禪衣解下來，我忍著劇痛和發力，把寬大的袖子拿來遮住前胸，慢慢把整件衣服解開，攏到前面遮住身體，只露出後背。

    身後的人發出微弱的驚歎，連蟒秀蓮都用她尖銳的聲線倒抽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常竹音倒是比他們冷靜許多，一言不發地繼續搖著鈴鐺。

    我背後有什麼？

    不就是鱗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