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像是被扔進水裏又立刻撈了出來，意識完全清醒。

    四周的景物不再是洞窟，而是一個祠堂似的地方，高大的房屋裏面牆上一排排擺滿了靈位，還有男女老少數不清的人坐在房子的兩側。

    我莫名其妙落到了眾目睽睽之下。

    常竹音恢復完全的人形，抬起我的臉：“各位前輩，這就是玄溟真君的那位有緣人。”

    “真有你的啊竹音，竟能把她找來。”一個滿臉鬍子穿唐裝的老頭捋須感嘆。

    “咦，怎麼只有你們，玄溟真君呢？”另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問。

    “這一看就是把人搶來的，不是我說，竹音啊，你這樣做未免過分了些。”座中一位身形豐潤的美女搖著頭說。

    常竹音走到他們之間的一個空位坐下，翹起二郎腿，腳尖輕點著，柔若無骨：“她可是主動找上門來的，諸位可還記得我們打的那個賭？”

    “記得記得！”那個年輕人說，“一千年前，我們不是賭這女人，什麼時候才能想開了離開蟒七嗎？”

    老頭看著我眼前一亮：“難不成……？”

    常竹音得意地繼續晃腳：“她同意斷緣了。”

    現場立刻熱鬧起來，他們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著。

    “這才第五世就同意了？是不是有點快？”

    “嗐呀，她第三世的時候就該放棄的，這邪法修煉哪裏像話！”

    “可憐人呀，總算能有個解脫了。”

    他們不時用同情憐憫的目光看我，也有些不屑，困惑，好像完全置身事外。

    可是不應該吧？之前給我下毒只是常竹音一個人的行為嗎？

    我不相信常家沒有參與其中。

    我冷得打哆嗦，搓了搓雙臂坐起來：“你們幫著蟒家遮掩他們之前對我做的事，現在來說我可憐，是不是有點虛偽？”

    他們忽然都不議論了，很長的時間沉默著，而且都不怎麼眨眼睛，更顯得目光陰惻惻的。

    我現在光腳的不怕穿鞋的，得罪他們也就是受苦或死，我苦已經受得夠多了，死前我想痛快點。

    “我會和玄溟真君斷緣的，你什麼時候動手？”我看向常竹音。

    “怎麼還著急了呢？”常竹音彎下腰來。

    “因為你再不動手，恐怕玄溟就要找過來了。”

    我索性坦然了，盤腿坐在他們所有人的視線中間。

    這裏的景象，我在前世的記憶裡面已經知道，這裏就是太廟了。

    我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，沒有什麼好怕的。

    人們祭拜的地方，不過是像神龕一樣的出入口。真正仙家所在的是靈界，我以凡人的肉體無法進入靈界，常竹音透過那些幻象把我魂魄引出來，讓我跟著她來到了這個地方。

    其他常家的仙兒們也有點擔心，那個豐腴的美人轉看著常竹音說：“是呀，龍君要是來了，怕是不好辦，聽柳畫說的意思，他似乎不樂意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，玄溟怎麼能樂意呢？這是他護了一千五百年的心頭肉，即便要斷，也是玄溟那邊想斷自己的。”常竹音托腮，“他們兩個都想自己犧牲，換對方的安寧，這樣的感情，實在是令人動容。”

    我聽她說的話就想冷笑。

    她是故意拖延的，也許，常竹音根本不是真的那麼想給我斷緣，她真正想要的，還是看著玄溟和我為這一個選擇掙扎痛苦。

    我也一臉無所謂地看著常竹音：“你如果不打算做了，我就告訴玄溟是你逼我的，我沒有願意斷緣。不知道常家的太廟，是不是和柳家那個一樣禁得住砸。”

    常家幾個人立刻把臉掉下來，那個長鬍子的老頭更是直接拍了一把桌子：“你這有緣人怎麼出爾反爾，品行如此不端？”

    “你們常家給我下的毒，幫著蟒家每一世都弄死我，哪來的臉和我講品行？”我還是端坐著，拿出冷靜又淡漠的語氣，“何況你們家的三姑奶奶，是個喜歡玩弄人心的變態，能教出她這樣的仙家，你們常家的家教，我實在不敢恭維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有資格說我們？”之前那個打賭的年輕男人面露怒氣。

    “作為受害人我是最有資格的吧？”我看著他，“你和常竹音打的什麼賭？我的詛咒和苦難，是你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嗎？你們修煉都要一片仁心積累公德，憑你說的話，我可看不出你有什麼仁心。”

    我說完環視面前的眾多仙家：“我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，你們欠我的，你們整個蛇家三脈都欠我的。”

    座中有不少人坐不住了，但是沒等他們指責我，常竹音和兩三個看起來很莊嚴的長輩，都用眼神予以了制止。

    “柳畫，你這話說得沒錯，自打一開始，蛇家的失察，縱容此事，都是造成如今後果的誘因。”上首坐著的女子對我說道。

    她五官明媚，面板嫩得出奇，但氣質端莊沉穩，銀盆臉看著很和善，感覺是地位很高的長輩。

    “其實此事的確是該有個了結了，常家也該為自己從前的僥倖償還於你。”她繼續溫柔地看著我，“你現在寄名在柳家，將來常家也有你的一席之地，不論你做弟馬也好，直接求些什麼也好，常家都應當給予支援。”

    她這樣柔柔地和我說話，說得我都要接受了。

    可是不能，她這樣承諾給我當然是會兌現，但她其實是希望藉此模糊掉他們從前做的事。

    “這些對你們而言不是懲罰，甚至連付出都算不上，也想彌補我前幾世直至今天的苦難？”我保持著態度不變。

    “那你想要什麼呢？”她問我。

    “太奶奶，您好容易回來一次，就瞅瞅小輩們是怎麼處理事情的，不用管她說什麼。這小姑娘伶牙俐齒得很，心思也細，她興許盤算著怎麼讓我們付出更大的代價。”常竹音輕描淡寫。

    原來那位是常家太奶奶，那確實不是一般人，我記得以前小眉說，這幾家裡所有太爺太奶輩的都飛昇為正神了，其他的平輩也都大多是上方仙，各有各的事情，不輕易下凡。

    除去之前的蟒太公，現在常家太奶奶也爲了我專門跑一趟，我的面子真不算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