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常家其他人我不清楚，但我瞭解你。”玄溟的態度冷下來，“我會帶她去解常家下的蛇毒。屆時你再動她，你便也逃不掉天條的懲罰。”

    他的話迴響在我的腦海中，常竹音把我拽出記憶，欣賞地看著我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果然還是心動的人更好看些。”常竹音說著，蛇身下降到與我齊平的高度。

    “玄溟完不成上天給的任務會怎麼樣？”我真的心急了。

    常竹音故意玩弄我的心緒，拖拖拉拉不回答我：“可憐的柳畫，你在心疼這個給你帶來幾世痛苦的男人嗎？”

    她的尾巴又圈緊了，我的肋骨像被用力攥住，每一次呼吸都艱難無比。

    “他為什麼要這麼堅決地和我斷開緣分？”我強撐著問。

    常竹音搖頭：“這不是你要的嗎？你抗拒他和你的糾纏，打下定潮樁，傷透了他的心不過，我要糾正一件事，讓我斷了你的緣，那是‘斷’。可若是天罰於他，那就是‘了’。”

    “什麼是‘了’？”

    “唉，你這樣短淺，只知道緣斷，不知何為緣了。”

    常竹音盤到我的身後，用她的雙手按在我的心口。

    “花開花落終有時，緣分的盡頭是互不相欠，一了百了。若非心圓意滿，便是灰飛煙滅。”

    我瞬間不寒而慄。

    常竹音在我前心一劃，我身上的衣服頓時變成素白，綁起來的頭髮也散亂開了。

    雖然是在幻象裡，可是我的感覺是真實的，這樣一身披麻戴孝一樣奇怪的裝扮，我跑也跑不快，爬也爬不高，恐怕不好辦。

    常竹音把我連椅子一起拎起來，懸在空中，我的下方變成一方幽寒不見底的水潭，我自己的模樣倒映在裡面，像只怨念很深的鬼。

    也像……一個祭品。

    常竹音的面容浮現在我背後：“說得簡單一點，因緣就是相互虧欠。恩也罷仇也罷，還完了欠下的債才能了結一段緣分。”

    “你與玄溟真君幾世相愛，非但沒有還上之前的，反而越欠越多。”

    “要了了這段緣，要麼是你們二人眾生眷屬，完全以你們各自心裏所想的方式圓滿完婚要麼，便是他為你死。”

    她最後的一句話用力咬著字，牙齒的摩擦聲碾過我的耳朵。

    “為什麼不能是我為他死？”我心絞著。

    常竹音長長嘆息：“因為你早就為他死過太多次了呀，這，就是他欠你的。”

    我為他死過太多次……

    是啊，我每一世都是被他用來增長修為的，甚至我即便明白這些，也會心甘情願為他死。

    我知道他欠我，可我不那麼在乎。

    也許我早就被各種人欠習慣了，只要對我好一點點，回報給我一點點，我就不會追究那麼多。

    我不想追究那麼多。

    即便是我在意玄溟騙我的時候，想到我前世那麼多的痛苦都是他帶給我的時候，我也依舊有那麼一點慶幸，之前結下的緣分，讓我今生得到他對我的愛。

    這不應該，可，我控制不住自己。

    “你也說了，這有兩個選擇。”我看向潭水倒影裡的常竹音，“我為什麼不可以和他終成眷屬？”

    常竹音一臉的遺憾：“你以為你從前沒有想過嗎？你們已經努力過很多次了，但是事實證明那都是失敗的。”

    “下一次就會是成功的。”我輕聲對自己說。

    常竹音聽到了，笑著說：“讓你不再做這樣無意義的祈盼，似乎是件無趣的事。你大可這樣選，不過玄溟也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，他選擇為你去死。”

    我忽然明白了最近以來玄溟所有的做法，以及我自己擅自猜測定潮樁的用途和結果，是一件多麼自作聰明的蠢事。

    現在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個定潮樁了，也許連最後一個都已經打了下去，而沒有人告訴過我進行到了哪一步。

    也許玄溟會因此而受到懲罰，灰飛煙滅。

    殺死靈體的方法，只有天罰。

    玄溟想了結和我的緣分，他要死並不容易，可我為什麼偏偏沒有想到他會走這一步？

    我沒有想過他會那麼在乎我，會因為想讓我解脫這種輪迴的詛咒，而選擇死。

    我的眼淚掉在潭水中泛起漣漪，常竹音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反應，連她在我近處的呼吸聲都明顯地興奮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你或許還有一個機會救他。”常竹音說，“定潮樁究竟有沒有完成，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他已經為你冒了這個險。你呢？你願意為他做什麼？”

    “我能做什麼？”我預感到她當初所說的“選擇”，就要擺在我的面前了。

    常竹音很高興地攏著我的頭髮，像在擺弄她喜歡的娃娃。

    “你可以選擇讓他繼續下去，或者你先斷了和他的緣分。”她說，“如果你已經斷了緣，他何必還為你去死？你讓他繼續，這個緣分了了，你會傷心一陣子，但是你今後的人生還長著，時間總會帶走痛苦，你的下一世也不用再受折磨。”

    我也笑了笑。

    這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一個艱難的選擇。

    我一開始就選過了，現在不過是重複一遍最初的選項而已。

    “我會和玄溟斷緣。”我看著逐漸變成一個漩渦的潭水。

    常竹音的頭倏然變成巨蛇，一頭鑽向潭水裏。周圍的幻象崩壞，在被拽入其中之前，劇烈的眩暈吞噬了我，我彷彿看到坐在景區樹下的我，焦急的玄溟和胡風簫。

    我聽到他們不斷呼喚我的聲音，漸漸沉入了潭水深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