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們總有道理，好吧，我接受。”我依然不冷不熱地對她說。

    常竹音注視著我，她豎著的瞳仁此刻張大了些，我記得玄溟興奮的時候也會這樣。

    我很想問玄溟的事，但我怕不多問一點，等她自己說的時候，會故意漏掉比較重要的細節，混淆我的判斷。

    所以我還是先問了關於自己的事：“前世你為什麼要殺我？”

    常竹音對我的問題完全意料之中，馬上回答了：“我說我想幫你得到解脫，你一定不相信吧。不然你就不會來問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除了替我解脫，就沒有別的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倒也有，不過我想你也明白。”

    她挽著自己的長頭髮，燭光下的陰影像在把玩一條蛇。

    “我想和你結下更深的緣分，沒有人不想。”她放下手，“反正你也不想活下去了，我不如來當這個劊子手。反正那個時候，你是早一些死還是晚一些死並不打緊，因為，如果你再活下去，縱然和柳玉術結了親，也很快就會起鱗。”

    她身後的洞穴深處吹來冷風，捲起她絲絲縷縷的長髮。

    “前世你沒有活到起鱗的時候，當然以為我是在害你，但是想想你現在起鱗的痛苦吧，我其實是在救你。”

    她說得義正辭嚴，好像真是這麼回事。

    “可我反悔了，你依然沒有停手。”我提醒她。

    常竹音詫異：“哦？是麼？可能是我那個時候太興奮了，沒有注意到吧。”

    她的態度輕慢，完全沒有當一回事。

    我多少有一點生氣，前世的感覺依然會影響到我，我的生命被這樣簡單地判決了，而兇手並沒有任何認罪意向，甚至沾沾自喜。

    但現在指責她沒有意義，也許她就是故意在激怒我。

    “我聽說你之前想招玄溟入贅，你為什麼會選他？”我繼續問道。

    常竹音搖了搖頭：“這是關於玄溟真君的問題了，你確定不想再問問別的？”

    我聳聳肩：“那我問你，你有什麼和玄溟沒有關係的事情能告訴我的，直接告訴我吧。”

    常竹音或許沒預料到我會反客為主，蛇眸轉向左右看了看，在思考。

    其實她如果沒有，直接說玄溟的事就行了，可她偏偏還想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肯定特別想告訴我一件別的事。

    “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會給別人斷緣？”她倒來問我了。

    “你說說嘛。”我也裝作不怎麼重視的樣子。

    常竹音捋捋衣裙和頭髮，講道：“我喜歡看人做選擇，自以為可以改變命運，實則在既定的終局前掙扎。”

    我想起了上山時候的人形立牌，每一處都是選擇。

    她張開手對我輕輕地比劃：“人的命運，是一個定數，有時候看似做出了關鍵的抉擇，其實依舊在命定的範圍之內。也就是說，命運從一開始，就註定了你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。”

    常竹音用十分平靜的語氣，向我講述著那個被燒死的新娘的故事。

    原來，在那個新娘求到她的時候，她就已經看到那個姑娘會在新婚前夜死於火災，然而，她還是再三問那個女孩，究竟要不要和自己之前的男友斷了關係，和另一個人結婚。

    那個女孩說，之前找人算過了，如果和現任在一起，以後會過上富得流油養尊處優的日子，生兩個可愛的孩子，雖然夫妻兩個聚少離多，但將來孩子會十分有出息。

    但是如果和另一個人在一起，對方則會是她真正的靈魂伴侶，他們會一起看過名山大川，風花雪月。雖然沒有孩子，但兩個人會十分恩愛，幸福一生。

    那個女孩猶豫之後選擇了後者，之後也順其自然地和現任斷了緣分，和另一個人修成正果。

    他們在婚禮之前遊山玩水，度過了幸福浪漫的一段時光，直到新婚前一天，她在火災中亡故。

    和算出來的命運一樣，她遇到了真正的靈魂伴侶，她的一生也截止在了最幸福的時候。

    “或許你會想，她如果當初不遇到那個算命的，也許就會嫁給那個可以給她富裕生活的人，擁有另一種意義上的幸福。”常竹音說，“但，她從來沒有選擇。”

    “她遇到那個算命的人，已經是她必定的經歷。而她在糾結於這兩個人，過來問我的時候，她也註定會遇到我。”

    “而她在這二人間猶豫時，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斷。這件事打從開始，就沒有如果。”

    常竹音說完看著我：“即便我不去給你送上那碗蛇毒，你又會活到婚禮結束嗎？玄溟註定會去搶親，會扯掉胡風簫的一條尾巴，而他的方天畫戟也一定會投向柳玉術。你呢？你還是會推開柳玉術為他擋住那致命一擊。”

    這一點確實沒有錯，前世的我本來就求死心切，常竹音不幫我，我也會看準其他的機會了結自己。

    不過我聽出來了，她在詭辯。

    她把自己所作所為，說得好像是一種命運，可即便這是命運，她就應該為自己做“劊子手”而沾沾自喜嗎？

    假設我命裡註定被人捅兩刀，那麼捅我兩刀的人，就不算違法犯罪了？

    這是什麼歪理。

    甚至，我想起來玄溟說的，她很擅長繞過規矩。

    也許她就是這樣去避免受到懲罰的？因為一切都是命定，一切都是那個委託人自己的“選擇”，甚至連做法都是委託人得到啟示後親自去做的，她常竹音就可以逃得乾乾淨淨。

    我盯著她：“你是單純的喜歡看人掙扎的變態？還是這種掙扎，對你有什麼實質上的好處？”

    常竹音笑笑的不回答我，那股冷氣又包圍了我，洞穴裡嵌在山岩裡的樹根慢慢垂下來，變成一條紅白環紋的巨型蛇尾，纏上我的椅子。

    “就不可以都有嗎？”常竹音託著下巴看我，“你的每一世掙扎都讓我看得十分滿足，你的緣分也讓我賺得盆滿缽滿。柳畫，我太喜歡你了。”

    說罷，她的蛇尾也纏到了我的身上。

    “柳畫，你的選擇又要來了。”常竹音語帶歡喜，“等我講完玄溟的事，你就好好地選一選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