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唐愛卿，這不是明擺着的？這種問題就不必再問了吧？”

    那略帶懷疑和無奈的眼神，讓唐炎忍不住低下頭，口中稱是的時候，心裏卻在大罵。

    還不是爲了把話題引開！用得著這麼嘲諷他嗎！

    好在皇上也沒有抓著不放的心思，浮皮潦草地說了這麼一句，馬上就回答起了唐炎的問題。

    “你以為，在四季樓中那麼順利就抓到小三子，真的是因為運氣好，或者大理寺辦事得力嗎？”

    唐炎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，抿著嘴唇看向了皇上。

    皇上又閉上了雙眼，靠著椅背，一隻手很有節奏地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幾下。

    “小三子雖然沒有在宮外開府，可他和那幫東瀛人勾結了那麼長時間，做了那麼多惡事，不可能全靠手下出門報信吧？怎麼就獨自一人讓你們在四季樓堵了個正著呢？這裏麵的環節，安家人可沒少參與。”

    說到這兒，皇上敲打的手一頓，臉上又露出了苦笑來。

    “說起來，如果不是你們出手抓人，朕或許到了現在都還不知道，小三子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。”

    他將眼睛睜開一線，看著空空如也的宮殿。

    “有些人註定做不了帝王，即使已經生在帝王家。”

    唐炎又閉上嘴，這話他沒法接。

    “安氏逆黨本來打算趁此機會，引著大理寺把那些東瀛人一網打盡，這樣一來，小三子失去了助力，就又成爲了他們手中的棋子，可以繼續和太子爭鬥，進一步削弱皇室的力量。”

    “可他們第一次想不到，第二次還是想不到，小三子根本不是表面上的那麼無用，直接設計了一場爆炸逃之夭夭。”

    “安氏偷雞不成蝕把米，反而讓他和那些東瀛人徹底攪和到了一起。”

    皇上一口氣說到這兒，好像是累了，胸口不斷上下起伏，臉上看著也有些發紅。

    可他並沒有停下來，而是稍微喘了一口氣，又接著講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那安氏連易家都容不下，就更別說非我族類的東瀛人，因而又轉向宮中，想盡辦法給朕提供了不少訊息，引著黑甲軍前去圍攻。”

    “太子也是在這次行動當中，發現了一些端倪，正好朕需要一個人來幫忙，便將小三子交給了他。”

    唐炎已經不想吐槽了，反正在皇上心中，身邊的所有人都是他手裏的一顆顆棋子罷了。

    不想皇上會錯了意，以為唐炎那複雜的目光是想追問，於是非常“善解人意”地開了口。

    “唐愛卿是不是想問，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了別人，那朕要做什麼呢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陛下英明！”唐炎乾脆順水推舟。

    皇上忽然又笑了，“小三子出了差錯，朕又把這件事交給太子，在他們看來是太子重獲信任的標誌，而這對他們來說則是大大的不利。”

    “再加上太后一直被關在佛堂，除了朕授意可以放出去的訊息之外，其他的一個字都不知道，時間一長，整個安氏餘孽都被拖得束手束腳。”

    “於是他們決定趁著這個機會放手一搏，給朕下毒，拿下皇宮，然後用朕來做人質，強迫太子大赦天下，然後把天下拱手送給他們安氏。”

    唐炎聽得呆住了，先是覺得這幫人實在是太過膽大妄為，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，他們已經被皇上吊了不斷的時間，想必是已經感到了不妙。

    看著唐炎似乎明白過來，皇上微微點頭，神情中又帶上了疲倦。

    “朕正是要和他們演這場中毒的戲。”

    那便是這場混戰的開端，皇上突發昏迷，安氏逆黨以為自己勝券在握，不料這一切早就在皇上的算計之中。

    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戰，皇上既是那撲閃著翅膀的蟬，又是最後登場的黃雀，只有安氏這隻螳螂，被他把玩於股掌之間。

    唐炎忽然感到一陣冷意，難道只有安氏才被皇上擺弄著嗎？自己何嘗不是也在不知不覺中入了棋局，在皇上心中的棋盤上來回廝殺著呢？

    他默默地繃緊了身體，不知道皇上此番將他留下來，又說了這麼多，是不是又想要做些什麼了。

    可反觀皇上，還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，神情說不上放鬆，但也絕對算不上緊繃。

    他好像已經說完了所有要說的內容，正輕輕地呼吸著，彷彿又忘記了唐炎還坐在一邊。

    唐炎等了又等，這次沒能等到皇上自己醒過來，只好斗膽上前道，“皇上？皇上！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皇上囈語一聲忽然醒了過來，睜開惺忪的睡眼，有些茫然地左右看看，然後像剛發現唐炎在場似的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“唐愛卿，朕是不是睡著了？”

    唐炎一直高高吊着的心忽然往下墜了一下子，又沒完全摔下去，七上八下地在中間晃盪，晃得唐炎一口氣不上不下，簡直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他在這裏心驚膽戰，等著皇上的宣判，沒想到這位居然睡著了？

    “皇上，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會兒？”

    唐炎本是就著他的話往下說，可是卻發現皇上的臉色非常不好，在燈光下顯得慘白慘白的，還透著一股非常疲憊的感覺。

    唐炎皺了皺眉，又接著往下說，這次就真心多了。

    “微臣看您臉色不好，切莫熬壞了身子啊！”

    皇上愣住了，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，然後又怔怔地看著唐炎，過了一會兒才道，“不用了，朕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呢！”

    說著，他便用雙手支撐著椅背，一個用力就想要起身。

    可就是在這個時候，皇上忽然腳下一滑，手上的力道也控制不住，硬生生地摔回了椅子中。

    木頭椅子雖然結實，可在這樣的重壓之下，也發出了一聲不祥的喀嚓。

    唐炎先是親眼目睹了皇上摔倒，又聽到這麼一聲，頓時嚇得就快要魂飛魄散，一個箭步衝上去就把皇上扶住了。

    “陛下！陛下！您無事吧？”他費力地抱著皇上的肩膀，一迭聲地叫喊起來。

    身後門板一響，凌亂的腳步聲也朝著這邊過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