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說前一句呼喚，唐炎還能充耳不聞，可隨著這句一出來，他實在是憋不住了。

    太陽剛升起的時刻，跟他說大理寺有鬼？

    這麼一耽誤，他手下的劍就稍微偏了那麼一寸——

    失之毫釐，差之千里。

    三皇子本已經做好了準備要與這幾人同歸於盡，沒想到在這樣的絕境中竟然還能窺得一線生機。

    唐炎的劍尖擦過要命的胸口，狠狠地捅進三皇子胸膛正中央，他就勢一把握住劍尖往後一扯，本就有些心神不寧的唐炎頓時一個趔趄。

    鬆開頓時變得鮮血淋漓的手，三皇子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，甩開扇子便要劃開唐炎的咽喉。

    活閻王見狀連忙上前擋下，一腳將三皇子踹到幾步之外。

    而這個無奈之舉，正是三皇子此刻需要的！

    三人的包圍圈已經四分五裂，蘇綿急急上前，卻已經晚了。

    藉着唐炎的勢頭，三皇子猛地向前一衝，連胸口的長劍也沒拔，硬是衝上半空，轉瞬便消失了。

    “快跟上！”下方的巷道中，傳來一眾官兵的喊聲。

    唐炎捂著脖子，方纔那一下雖然沒要了他的命，卻也讓他鮮血直流。

    蘇綿衝上來給他包紮止血，那幫寺丞大人們也從樓梯上到了頂層，在窗戶上一聲一聲地喊著。

    “大人！唐大人！”

    唐炎氣得臉色鐵青，他現在最好不要說話，但在心裏把這幾位副手挨個罵了個狗血淋頭。

    專挑關鍵時刻來給他掉鏈子！

    稍後，三人從房頂上回到屋中，寺丞大人們看到唐炎的傷勢，立馬嚇得臉色蒼白，再也不敢連聲叫魂了。

    “說呀！”唐炎忍著疼，“該說話的時候不說，大理寺的鬼在哪兒？”

    他這一問，幾位大人的臉更白了。

    “在後院，就，就是您帶回來安置的那個孩子！”

    孩子？東瀛月佛！

    三人互相看著，一起緊張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他怎麼了？”

    “他……”左寺丞努力組織了兩下語言，手舞足蹈，還是說不出來，“您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吧！”

    在幾位謎語人的催促下，三人飛一樣地趕回了大理寺。

    剛走到後院，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便傳了出來，蘇綿忍不住屏住呼吸，感覺隨時會吐出來。

    就連活閻王都停下了腳步，死死地抿著嘴角，唐炎有傷在身，更是捂著嘴扭頭就跑。

    這是怎麼了？

    兩人對視一眼，心中都是不安，卻沒有停下腳步，繼續往東瀛月佛住著的地方去。

    越靠近那間屋子，難聞的味道就越濃郁，要不是蘇綿帶著口罩，恐怕兩人根本就無法堅持到這裏。

    有了一層遮擋，又適應了一會兒，蘇綿已經能夠在這樣的味道中正常呼吸，同時也發現，這便是那兩間破廟中曾蔓延著的氣味。

    東瀛月佛的房門緊閉著，周圍住著的人大概全都被這股味道驅趕，慌亂地離開了。

    “月佛？”走上臺階，蘇綿試著敲了敲門，裡面安靜無比，什麼聲音都沒有。

    但濃郁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味道正源源不斷地從裡面傳出來。

    蘇綿又敲了幾下，還是無人應答，活閻王走到她身邊，用力將門推開了。

    “滾——”

    房門大開的瞬間，一聲嘶吼也傳了出來，是東瀛月佛。

    他聲音嘶啞，幾乎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，聽得蘇綿耳膜生疼。

    她快步走到發聲的床前，映入眼簾的恐怖景象讓她忍不住瞪大了雙眼，甚至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。

    不算太寬敞的床上被佔得滿滿當當，全部都是一層一層灰白色的物質，蘇綿仔細一看便覺得胸中一陣翻涌。

    那些都是……人皮？

    東瀛月佛蜷縮在床的一角，抱著雙腿瑟瑟發抖，蘇綿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稱他為人。

    他原本孩童的身體已經在一次次的蛻皮中維持不住，變成了一副軟趴趴的模樣，全身的血管都露在外面，失去了面板的保護，這些脆弱的血管很快就變成了一種難看的綠色，還很有光澤。

    這還不算完，聽到腳步聲，東瀛月佛很快地抬頭看了一眼，露出半張皺皺巴巴的臉。

    那張臉上已經看不到一點過去的模樣，泛着一股綠瑩瑩的光，還在不停地滲出粘液，看上去就像是什麼植物成精了一般。

    蘇綿忽然想起了在悅來客棧看到的那棵藤蔓，她倒抽一口冷氣，驚懼地停下了腳步，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不會吧？

    “是你們……”

    就在她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，東瀛月佛殘存的神智認出了兩人，苦笑一聲別過頭去。

    “那我就可以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活閻王眼中凝著黑色的風暴站在蘇綿身邊，微微抬手形成一個保護的姿勢，略帶警惕地看著東瀛月佛，“放心什麼？”

    他看著眼前這個已經不成人形的東瀛月佛，心中始終存著幾分警惕。

    身形已經成了這幅模樣，他還能維持住人的神智嗎？

    “有人給我收屍了。”

    就在活閻王思索的時候，東瀛月佛忽然開了口，他一字一頓，說的十分艱難，似乎連舌頭都變得不好使了。

    蘇綿再也忍不住地發問，“到底發生了什麼？”

    又聽到她的聲音，東瀛月佛顫抖的動作似乎小了一些，他努力地控制著自己，“還記得我曾經說過，能長生不老的原因嗎？”

    蘇綿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東瀛月佛一聲慘笑，“他們費盡心力保持了這麼多年，甚至於連我本人都相信了，沒想到，終究還是成不了真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蘇綿話到嘴邊，又猶豫了一下，“你身上的那些東西失效了？”

    東瀛月佛又顫抖了一下，“還是直說吧，我就要死了，或者說，我的神智要死了。”

    聽他的意思是說，這具可怕的身體還會繼續存活下去？

    蘇綿忍著不適又打量了一下東瀛月佛現在的身體，“我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現在沒有時間解釋了！”他忽然轉過臉來，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兩人，裡面的眼白正在逐漸擴大，起碼比蘇綿進來時候看到的又擴張了一圈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們找到了那個組織的人，把他帶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