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同許霧所料，老廣王雖然敏銳察覺到這件事不對頭，但他也只是懷疑，並未將怒氣發泄到二夫人的身上。

    雖然許霧之前醒過來的時候哭訴了一番自己受到的委屈，但老王爺畢竟是個外男，對於內宅的事他一竅不通，所以也不認為二夫人做的那一切都是爲了欺負自己的外孫女。

    “說不定你二舅母就是有些疏忽了，畢竟有些奴大欺主也是可能的，而且小霧你畢竟是性子太軟了，那些人見你性子軟和，不敢吱聲，自然就多了一些旁的心思了。”

    這是老王爺原話。

    他是不相信二夫人會刻意針對許霧的。

    畢竟二夫人在外人面前表現得非常和藹，照顧許霧也是面面俱到，這個人在外活菩薩，在內是魔鬼，沒有人看見她魔鬼的那一面，於是所有人都覺得她就是一個活菩薩。

    許霧原本也沒抱希望這次把話說出來之後老王爺就會給她報仇。

    畢竟這是內院後宅，那些個彎彎繞繞別說男人不太懂，就連許霧其實也要琢磨琢磨才能明白。

    她只是想先給老王爺打個預防針。

    在老王爺的心底埋下一顆種子。

    等到以後再出什麼事東窗事發的時候，老王爺自然就會知道他因為想不到這些東西，禍害了自己外孫女多少年。

    “今日就都回去吧，這件事我已經囑咐王九他們去調查了，等有了結果我一併發落。”

    王九是從前跟老王爺上過戰場的人，老王爺當年也是驍勇善戰，身邊的侍衛個個忠心耿耿，這些年他陸續將人安排了出去，不讓那些人跟著自己蹉跎，只有王九幾個人死活不願意走。

    沒有辦法，老王爺只能把人留在身邊。

    起碼在王爺府做事總比他們去外面給人幹苦力要好。

    “是，父親。”二夫人看了一眼許霧，見到許霧面色毫無波動，心想她大概是猜錯了。

    即便是經歷過生死，這個表小姐也依舊是那個懦弱的模樣。

    果然指望她能支稜起來，還不如指望老鼠開口說話。

    “小霧，你也好好休息，二舅母已經命人把庫房裏的珍稀藥材都挑揀了出來，要是需要什麼儘管吩咐人去拿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臉——你且不要擔心，來日方纔，我們總能想到法子的。”

    許霧甦醒至今，所有人都能看見她的臉到底是什麼樣子，但許霧沒開口問，老王爺也囑咐過誰也不許多嘴。

    卻沒想到後來的二夫人眼尖，一眼就看出來許霧的臉肯定是要留下醜陋的疤痕了，故意當著許霧的麪點出來，想要狠狠戳一戳許霧的心窩子。

    若是原主，必定此時已經淚流滿面，恨不得一頭撞死。

    可許霧只是抿了抿唇瓣，忽然伸手把自己臉上的紗布給扯了下來。

    二夫人驟然對上了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容。

    因為燒得太過了，許霧的眼眶周圍都像是被燒沒了似的，只剩下一個眼珠子，死氣沉沉地停留在眼眶裏，看起來格外嚇人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
    二夫人雖然從小日子過得不好，手段陰毒，手裏也沾染了不少人命。

    可她會收買人心，底下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為她賣命，那些殺人見血的事向來都不需要她自己去做。

    如今忽然直麵了這等可怖的畫面，二夫人嚇得哇哇大叫。

    六小少爺就靜靜站在一邊，對上許霧那張臉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，年幼的小孩子倒是比他母親要鎮定許多，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。

    許霧盯著他看了一會，緩緩伸手，蓋住了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趕緊把人帶走。”

    “這是成何體統啊！”

    老王爺本就不悅二夫人剛纔提起許霧臉的事，不成想許霧會做出那麼驚人的舉動，也沒想到二夫人居然會嚇成這個樣子。

    老王爺看見許霧的傷只覺得心痛難當。

    以前在戰場上什麼斷壁殘垣沒見過？老王爺是半點不怕這些的。

    只是想到以後自家外孫女要頂著這樣一張臉出去見人，想到外頭的人會對她極盡嘲笑，老王爺就覺得渾身不舒服。

    他已經活得如此窩囊了，難道外孫女以後也要如此嗎？更別說她還有那樣一個家族，許家一群人都是豺狼虎豹，外孫女有一張好容貌起碼還可以靠成親扭轉局勢，沒了容貌，京城之內誰還會娶她？

    她若是回到許家，那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在許家受磋磨了？

    老王爺想到這裏就更加心煩意亂，再聽見二夫人刺耳的聲音，老王爺怒聲道：“趕緊把人帶出去！趕緊的！”

    眾人不敢再耽擱，迅速把二夫人跟六小少爺帶了出去。

    老王爺已經是心力交瘁。

    看見小蝶哭著喊大夫進來重新給許霧包紮，老王爺起身走了過去。

    “小霧啊，你到底想要做什麼？”

    本來傷口都包紮好了，這有撕扯開，肉都被活生生撕扯下來了。

    他當時眼皮都抖了好幾下。

    可是這樣的場面許霧這個當事人卻眼神都沒有閃動一下。

    經歷這次火災之後，許霧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。

    許霧也沒打算瞞著老爺子，她盯著老爺子的眼睛，堅定又有力地說道：“我不喜歡二舅母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你二舅母她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已經成這樣了，若是還活得如從前一般小心，那我不如直接在那一場大火中被燒死。”

    老王爺渾身一震。

    他瞪大了眼睛，盯著自己從前那個軟弱得外孫女，如今一雙眸子裡雖然冰泠泠的，看著格外冷酷，可卻好像鮮活生動了起來，心一狠，一拍大腿說道：“好！你想如何那就如何！”

    “以後若是沒有人願意娶你，外祖父留給你一筆家產，足夠你過一輩子！”

    外祖孫兩個人其實都知道，沒有了老王爺的庇佑，許霧斷然不可能好端端活一輩子，可此時此刻，做外祖父的只想讓外孫女開心。

    做外孫女的，是真的很想要自由。

    於是一拍即合，有些事，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被定了下來。

    訊息傳到二夫人耳朵裡的時候，二夫人氣得砸壞了自己最心愛的蓮花茶盞。

    “這個許霧！果然是鬼門關走了一遭之後膽子大了！居然敢嚇唬我！”